謝詩奇｜​一張好椅子

“新”的藝術

繪畫和雕塑是歐洲（西方）藝術的主要形式，這兩種藝術形式除了使用的媒材不同（繪畫：畫布／畫紙、油彩，水彩等；雕塑：石雕、木雕、銅雕、泥塑、石膏等），另一個主要的區別在於繪畫是平面的，雕塑是立體的。雖然繪畫的題材往往會通過光影和透視等技法“再現”立體的物件（靜物、人物等）或空間（建築、城市、風景等），繪畫本體一般是以平面方式掛在牆上。繪畫的構圖則受限於畫布或畫紙的大小和形狀（一般上是長方形）。另一方面，雕塑除了本身是立體的物件，其擺設（一般安置在底座上）還佔據真實空間的一部分，人們得以在雕塑周圍的空間走動，從不同的角度觀賞雕塑。這種與空間產生實際關係的特性是繪畫所不具備的（圖01）。針對這兩種藝術形式的侷限，Judd在《Donald Judd Writings》一書中的〈Specific Objects〉一文有詳細的論述。

為了打破這兩種藝術形式的限制，Judd創作了一系列既不屬於繪畫，又不屬於雕塑的Three Dimensional Object。這些3D Object有的掛在牆上，有的則直接放在地上（圖02）。這些作品挑戰繪畫的平面，也挑戰雕塑的立體，使得繪畫與雕塑的邊界消失，進而得以從這兩種藝術形式中解放出來，產生新的形式。這些3D Object，無論是掛在牆上還是放在地上的，都是由“空間”構成，並且與實際的空間產生直接關係。這些“空間”是由各種工業材料（金屬板、壓克力、膠合板、金屬管等）圍合、間隔、穿插而成。“空間”成了媒材，同時也是主題，“再現”消失了。這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新”。

A good chair is a good chair

“一張好椅子就是一張好椅子”。這句話是Judd在《Donald Judd Writings》的〈On Furniture〉一文中為了說明傢俱／建築與藝術的不同時所使用的。上個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Judd活躍於概念藝術盛行的紐約。在那個時空背景下，通過構思“新”概念來創作藝術是必要的，甚至概念本身就是藝術作品。然而，一個關於椅子的概念並不是一張椅子。一張好椅子必須符合人體工學、結構穩固、比例適當，因此，Judd認為一張好椅子的設計只能通過對一張已存在的好椅子進行微小的改良來達到；除非費盡不成比例的力氣，才有可能憑空創新。而Judd認為這是不合情理的。“一張好椅子就是一張好椅子”充分表達了Judd對傢俱設計的理解，這一理解可以進一步延伸到建築設計，因為Judd在討論傢俱的時候，往往也會涉及討論建築設計。

1978年，Judd的一位朋友請他設計一張咖啡桌，Judd認為把自己創作的一件呈長方體的藝術作品改造成咖啡桌正合適。結果得不償失，車毀人亡。藝術作品不但因此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換來的也不是一張好的咖啡桌，Judd把它扔掉了。Judd從中得到的教訓是：藝術作品的形式和比例，並不適合直接移植到建築和傢俱設計中，因為它們本質上是不一樣的。也因為這起事件，他過了好多年才重新嘗試傢俱和建築設計。

經過多年的嘗試，在接受並得以從容面對這個現實後，Judd設計的傢俱和建築才擁有屬於自己的生命，並呈現出獨有的新氣息。（圖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