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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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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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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1am 15/12/2023

冰箱

小说

距离

家庭主妇

搬家

傅采杏

夫妻生活

个人意识

傅採杏/鬆動(上)

作者:傅采杏
圖:NONO

以前看房子,婉怡都找那些高樓。想像中高樓的單位不會淹水,儘管也有例外,比如水可能從排水孔裡倒灌,但畢竟這種事不常見。老胡說他都可以,細節方面他沒太多要求,就像他對待大多數事情一樣,只要能用、價格合適就行。

於是他們買了這間位於15樓的單位。首付百分之十,貸款30年。搬進新家的第一天,婉怡在陽臺上張望許久。老胡調侃她神經質,明明已經在網絡地圖上確認過附近沒有河流,她這是“一朝遭水災,十年怕河流”。他說:“又不是所有河都會氾濫,以前你家只是比較倒黴。”婉怡看了差不多一小時才回屋幫忙收拾。老胡就是這樣,有時嘴巴有點毒,可他不會逼婉怡做事,所以還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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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水災讓婉怡熟悉的事物一下全變了樣。喜歡的沙發泡壞了。期待了一星期的零食被沖走了。電視進了水,卡通片也沒得看了。其實要說“一下”全變了樣可能不太準確。毀壞至少經歷了幾個小時,或更長的時間,婉怡不太確定。發生水災那年她才9歲,還在忙著儘自己所能找些樂子,要過段時間才會回過神來,發現事情已經朝更差的方向前進。

婉怡記得自己坐在大水盆裡,在客廳裡,和電視機和沙發一起在骯髒的汙泥水裡漂浮。劣質的三夾板櫃子斜在牆角,被泡發了,有幾個櫃門已經脫落,不知漂哪裡去了。水位沒有繼續上升,也沒有下降。母親在廚房裡大喊,讓婉怡不要玩了趕緊回二樓。父親在樓上休息,母親在水裡露出肩膀和雙臂,摸索尋找還能挽救的東西。婉怡和妹妹吵架勝了,獲得優先使用水盆小船的權利。時間寶貴,婉怡沒有搭理母親,她在欣賞水盆劃過泛起的漣漪。一圈圈的水紋推擠著前進,撞到東西反彈,又製造出新的漣漪。婉怡繃緊肌肉好讓水盆不再晃動,想知道水面什麼時候歸於平靜,直到妹妹大哭,母親氣急敗壞地走來,激起更多漣漪,使水面看起來十分混亂。

水災後為了和購買新傢俱電器,家裡欠下一筆債。婉怡不知道具體數額是多少,那時她對錢的概念很模糊,只能從父母的反應猜測是筆沉重的債務。父親每天工作到很晚,母親也開始外出幫人打掃。家裡一下子變得安靜許多。有時候一兩天都沒聽見他們說話,婉怡猜想他們會不會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說,儘管這個猜想沒有任何依據。長大後婉怡才發現,她的童年似乎在水災之後戛然而止。父母忙碌,孩子們必須幫著承擔家務。婉怡年紀比較大,被分配煮飯,妹妹負責洗廁所。她常一邊切菜一邊寬慰自己,說自己以後會成為好母親。她不止一次想,如果水災沒有發生,或者發生水災時他們成功挽救大部分傢俱電器,會怎麼樣?

轉眼間,婉怡和老胡已在這間15樓的單位裡住了3年。兩人自己搬出來後,婉怡自動負責一日三餐,反正她從小練習,早已駕輕就熟。居民樓旁邊就是菜市場,婉怡是那裡的常客。這天在雞肉攤前,她犯了難。要買幾片雞胸肉呢?得看老胡今天加不加班。如果不加班,就煎兩片雞排。如果加班,只用一片就能做一鍋雞肉粥,等老胡回來就能吃到比較清淡的晚餐。

把雞肉交給攤位員工時,婉怡第一次注意到外勞小哥有雙明亮的眼睛。小哥把稱好重量的雞胸肉交給婉怡,她禮貌道謝。左右沒有其他客人,小哥問:“Masak apa?”婉怡接招:“Chicken chop。 ”

小哥豎起大拇指,不是因為雞排,而是因為婉怡利落的回答。離開雞肉攤,婉怡在想,說不定賣雞肉的工作挺無聊。切肉、擺放、沖洗血水、稱重、裝袋、貼上價錢。賣多少與小哥無關,賺錢不賺錢是老闆的事,他只負責把切好的雞肉放到客人面前。外勞小哥晚上會不會夢見切雞肉?就像自己經常夢到寫代碼一樣。border: 10px,不,客戶說要更粗,非常粗,才能強調這裡的重點。border: 30px,厚得像一堵牆。醒來時婉怡莫名煩躁。字那麼細,邊框為什麼要這麼厚?直到鬧鐘響,她才不得不起身準備上班。

婉怡突然想跟外勞小哥分享這個夢。並非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她想多跟他說話,而是她覺得小哥如果夢見過切雞肉,那他應該能理解她想說的意思。要跟他解釋這個夢,就必須說起自己程序員的工作。程序員的馬來語怎麼說?婉怡一邊挑選燈籠椒一邊想。一會兒還要買幾粒馬鈴薯,還有家裡的洋蔥也快用完了。

老胡終於回了信息:今天加班。

早知道只買一片雞胸肉。現在來不及了,不過沒關係,剩下的雞胸肉可以先醃起來。

為了不讓晚餐無聊,婉怡天天看各種烹飪的教學視頻,變著花樣給老胡做菜。搬出去住的頭一年,老胡天天得意地說自己娶了個賢妻良母,然後兩人在60平米的小屋裡隔著餐桌衝對方微笑。老胡偶爾會稱讚菜餚好吃,不過即便婉怡的新菜餚失敗,他也會安靜地吃完。婉怡覺得就這樣一直繼續也挺好。她每天挑戰不同的菜餚,然後聽聽老胡的評價(如果他願意給的話)。

晚上,加班回來的老胡邊吃飯邊用手機聽新聞。“統計局預測大馬將在2030年成為老齡化國家。我國退休人士每月平均可領公積金不足以應付退休後的開銷,老年人陷入貧窮的風險較高。人口老化是全球趨勢……”

“下一則新聞,警方逮捕兩名年齡40歲和35歲的男子。兩人涉嫌於今年8月合謀殺死老父親……”

婉怡不喜歡聽新聞。新聞總是提醒她這世界既混亂又殘酷。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那樣她會忙於照顧小孩,沒空理會這些令人沮喪的事。婉怡一直認為生兒育女像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必經的過程。但老胡說他無法忍受和一個不講道理的生物共處一室,即使只有幾年也不行。

乘廣告時間,婉怡試探著說:“其實有孩子也挺好的。雖然前幾年可能比較麻煩,但長大就懂事了……”

老胡皺眉,就像他看見不喜歡的人一樣。“你怎麼保證他長大一定懂事?不說懂事是不是好事,更重要的是我們沒錢也沒時間。”

他的語氣暗示對話到此結束。今天老胡看起來很疲憊,他不想說話時婉怡從不逼他。吃完飯老胡像往常一樣待在書房裡,婉怡坐在床上刷連續劇。半夜12點,老胡準時回到睡房,兩人互道晚安,祥和地睡去。一切都嚴絲合縫的完美,形成一種堅固的、令人安心的規律。

久未聯繫的朋友給婉怡發來信息,問她“最近如何?”婉怡不想抱怨工作,又實在想不起有什麼新鮮事,只好回一句,挺好的。幾個寡淡的來回,對話就結束了。婉怡捧著手機,心想,總不能跟朋友說最近公司附近的地鐵站,站臺末端最後一根柱子旁的空廣告燈箱亮了。這算什麼事?但這是近期發生在婉怡身上最新鮮的事了。

那個廣告燈箱因為位置偏僻,一向乏人問津,婉怡從沒看過它亮。它前面就是婉怡為自己選定的等車地點。不僅因為這節車廂通常人比較少,還因為下車後這個位置最靠近電梯。站臺上多數人低頭看手機,但婉怡覺得這樣對頸椎不好,所以她常望著那空廣告燈箱發呆,想想它背後的電路、想想今天晚上煮什麼。自從那廣告牌亮了,婉怡好幾天都盯著那色彩斑斕的廣告,上面寫著:Bid adieu to food spoilage! Smart Cooling Technology & Food Freshness Guaranteed!

一則廣告。Adieu大概是告別的意思。為什麼不用Goodbye?寫廣告文案的人難道想用比較少見的字眼來吸引人的注意?好幾天,只要站在那廣告牌前面婉怡就疑惑。Adieu怎麼念?阿丟?聽起來不太好。老胡可能知道正確念法,畢竟他在公司和同事都說英語。和老胡說話時順便問他就行了。然後車來了,她便把這事忘了。婉怡完全可以上網找答案,但她沒有。當念頭來時,總有些巧合阻止她,比如地鐵來了、拿著東西空不出手、新信息剛好彈出來等。

年底,那廣告撤掉了,原位又剩一個空燈箱,婉怡終於想起問老胡。老胡說念Uh-dyoo。婉怡很滿意,聽起來比“阿丟”優雅。她把想法跟老胡說了,他不置可否,沒有對她這個突然出現的問題表示好奇。婉怡倒是自己突然疑惑,為什麼這個廣告上看見的詞會反覆出現?

想買新的冰箱。

婉怡一個激靈,這就是原因。想買新的冰箱。家裡的舊冰箱是前屋主留下的,會發出噪音,冷凍庫也不夠冷了。婉怡記得她上次丟掉了發臭的肉,想好的菜單也必須臨時變更。她堅定地對自己說:雖然大多時候肉沒有壞,那是因為它們還新鮮,但壞掉的情況確實有發生。

“買冰箱?有必要嗎?”老胡問。

“有。冷凍庫不冷了。”

婚前老胡說,結了婚兩人的財產就視為共有,大筆花銷需要兩人都同意才行。婉怡覺得有道理,欣然同意。(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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