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特不只是要解释现代知识如何促成种族主义,他更主要的目标是指出现代知识巩固为潜在结构后的强制力。当我们说“Knowledge is power”,不仅指知识就是力量,还可以是——知识就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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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美国“弗洛伊德事件”在全球范围掀起了声势浩大的“Black Lives Matter”抗议运动。2023年6月,同样的事件在法国上演,随即法国各地爆发抗议游行、纵火、袭击警局等骚乱。欧美国家针对黑人的暴力执法层出不穷,反映的正是其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观念。黑人,过去被看作是天生的奴隶,如今被视为天然的潜在罪犯。这种对黑人偏见的形成,在黑人知识界中引发了深刻的思考。
种族主义难道不是一种偏见吗?如此说来,只要树立起正确的认知,我们便能挣脱偏见的桎梏。对于这种乐观的想法,美国黑人哲学家韦斯特指出,事实上,种族主义恰恰是以理性、科学性、客观性为特征的现代知识在其发展的过程中所导致的自然结果。
为进一步说明知识如何在种族主义的形成过程中发挥作用,韦斯特剖析了不同历史阶段出现的学科,依序为:一博物学,二颅相学和面相学,三颅骨学。通过他的分析,我们将了解到,种族主义诸多看似粗暴的观念,实则背后有着以“客观”面目示人的知识基础作为支撑。
此外还需注意的是,文艺复兴所奠定的以古希腊为理想典范的审美标准,始终都在发挥着影响。换言之,在现代种族主义的形成过程中,不仅科学权威为其提供了合法性,同时审美标准也起到了关键作用。正是古希腊的审美标准——尤其是对人体之美的判断——在最初的时候为白人优越观念提供了合理性。
博物学的工作是观察、比较、分类、排序,言下之意,分类的意图将不可避免地导致种族主义的出现。韦斯特考察了生物分类学之父林奈对于不同人种的分类与描述,指出林奈的分类其实已暗含对不同人种的爱好等级。进而,林奈在物种杂交的研究中,竟选择了男性猿人和女性黑人作为研究对象。显然这一研究对于黑人的认识已超出审美范畴,而将黑人视作非人。贸然宣称“黑人不是人类”只会让人感到荒谬;然而,经过分类与判断、挑选与检验,人们便会感到这一种族主义的结论是“科学的”。
到了第二阶段,随着西方现代学科公开将古希腊文化奉为至高标准,种族主义进一步升级为种族歧视。为什么古希腊雕塑会如此完美?对于这个问题,现代人类学之父布鲁门巴赫驳斥种族优劣论,本着科学的态度,称希腊雕塑符合正确的解剖学比例。其后,彼得·坎珀进一步提出更精确“面角”(facial angle)理论,其研究指出:“欧洲人的‘面角’是大约97度,而有色人种的‘面角’在60到70度之间,更接近猿和狗而距人类较远。”至此,西方现代学科已经完全接受了古希腊雕塑作为人类外观完美范本这一不言自明的前提。面相学更是将人类的面部特征与性格、智能联系起来,结果可想而知,黑人不仅在审美上,同时在性格、智能上都被判定为低劣于白人。
第三阶段出现的颅相学相信,通过对颅骨形状的研究,不仅能剖析一个人的性格,还可以进一步推断其犯罪倾向。由此,韦斯特不仅从学科演进分析了种族主义观念的形成,他还解答了一些发生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现象,即:为什么人们凭着第一印象就会感觉黑人是危险的?在法农那里,这个问题表述为:为什么黑人总是会被想象成潜在的强暴犯?法农认为,那是因为白人把黑人当作无法同化者,出于心理上的自我防卫,白人会将他者特征化,最终将黑人性器官化。法农和韦斯特都十分重视种族主义中身体外观的因素,却提供了相当不同的解释。
借助韦斯特的分析,我们得以重新认识种族主义的性质。他为我们揭示了种族主义的两面性:一面是歇斯底里的暴力,另一面则是异乎寻常的冷静。在种族主义看似不合理的外衣下,实则暗藏缜密的逻辑。当然,韦斯特不只是要解释现代知识如何促成种族主义,他更主要的目标是指出现代知识巩固为潜在结构后的强制力。当我们说“Knowledge is power”,不仅指知识就是力量,还可以是——知识就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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