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撥款、新村活化、新村藍圖、新村特產”等口號,近年來成了華人新村發展地方經濟的代名詞,各地新村人也積極凝聚力量對外展示本村特色。但有多少人意識到,華人新村其實也是一項值得收錄和保存的歷史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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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林連玉基金2023年華教節特輯,《星洲日報》透過3名專家訪談探討大馬華人新村申遺的可能性,思考政府與民間如何動員,新村由內而外又如何支援,以共同“搶救歷史,保根護脈”。
為切斷華人與馬共產接觸
英政府設新村管理
馬來西亞華人新村的設立,是在75年前英殖民政府為了切斷華人與馬來亞共產黨接觸,而實施一項軍事策略下存有非常濃厚意識形態的產物,迄今承載了許多華人的集體生命與記憶。
深究大馬新村歷史的學者有很多,長期耕耘活化新村的非營利團體也不少,但至今未有一套整合系統將多面向的新村歷史面貌展示於國際眼前。
於是乎,國際古蹟遺址理事會(ICOMOS)馬來西亞分會成員吳愛娣博士於2021年推動成立了一個“馬來西亞新村工作小組”,目標之一是將這段馬來亞現代史列入我國文化遺產,甚至是世界遺產的行列。
挖掘展現新村多樣性價值
全馬613個新村可以有各種歸類。在這次的新村調研中,吳愛娣把新村分成三組:獨立新村、環繞新村(環繞一個市中心的新村)和建成於舊鎮中的新村。
“這三組類的新村有著不同的社區規劃、生態系統和研究價值,我們希望申遺的代表作能展現新村的多樣性價值,包括考慮是否已從原址搬遷。”
申遺名單計劃中,首批列入初選的有7個新村,包括柔佛三合港新村、森美蘭拉沙新村、霹靂班達馬蘭新村、馬六甲馬接新村、檳城武拉必新村、霹靂州甲板新村和雪蘭莪仁嘉隆新村。
由於目前該申遺計劃仍處於分享和收集史料階段,最終申遺名單結果或有更動。
吳愛娣:研究新村史如“挖寶”
吳愛娣是三合港新村第四代人,從小在新村長大。她笑說自己對這方面的研究是“固執”且享受的,更像是一個尋寶和挖寶的過程,將一片片歷史圖塊拼湊起來。
“我阿公是在三合港戒嚴時期,也就是1951年8月27日搬進新村後才去世的,某天阿公出去割膠,就再也沒有回來。”這是父親告訴她的故事。於是,她開始尋找新村史料,翻閱檔案局庫、舊報紙、深挖考究,一直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關於阿公的信息。
感謝老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找到了檔案。
“當時阿公是新村的Home Guard(警衛團),他是被槍殺的,屍體有搬到警察局,我也找到了關於賠償金的資料。”對她而言,這份調查成果也算是一份家族史記吧!
Kernial:唯一成功保留集中村
前新加坡東南亞研究機構主任、著名學者Kernial Singh Sandhu在《馬來亞華人新村研究》著作中寫道:“馬來亞緊急狀態的突出進展是畢禮斯計劃(Briggs Plan)的實施,大約120萬農村人口因此被集中到逾600個‘新’定居點,主要是新村;這是打擊共產黨行動中的決定性舉措。”
這段時代背景,又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日軍戰敗後期、馬共及英殖民地歷史有緊密關聯。1948至1960年的緊急狀態時期,英殖民政府先後落實一系列要揪出馬共成員的政策,包括宵禁和控制新村人員進出,除了華人,一些新村也牽涉到馬來人及印裔族群。
這種類似集中營式的管理也曾發生在世界不同角落,如19世紀末期在南非實行的軍化措施,越南則經歷過美國的管制。
“但馬來西亞可以說是世界唯一成功的歷史立案。”
高度保留相同空間生活方式
吳愛娣說,許多國家的集中村一般在解嚴後結束,所形成的部落也沒有了,但我國不少新村則至今高度保留相同的空間規劃,以這套生活方式繼續互動。
“新村的價值不在於老屋子本身,重要的是它所承載的歷史、包涵的無形文化和新村人的生活形態。”
時代更迭,很多歷史悠久的新村都曾面對相似無奈——老建築被拆掉、木店屋被大火吞噬、村裡的長輩相繼逝世,這些被抹去的生活痕跡對老一輩的新村人而言,就像失去了部分昔日記憶。
張集強:新村是“活”文化遺產
但在張集強眼中,這不全然影響新村文化的歷史價值,“因為文化遺產的觀念都一直在進化,並非一定只能保存它最原始不變的樣貌。”
受吳博士之邀,UCSI工程、科技與建築環境學院副院長張集強加入了ICOMOS及協助新村申遺的行列。他多年來走訪各地社區,曾田調沙叻秀新村和錫米山新村,主要研究當地建築,也帶領學生進行新村社區作業,將蒐集到的一些基本資料統整後,從中提出新發現或新觀點。
“當我們談到考古遺址、金字塔或歐洲的城堡,這些是‘死了的建築’,已不再為人使用,若要永久保存,就必須用當作標本的態度來對待。
“可是新村不一樣,這是一個‘還活著’的文化遺產。”就如很多新村屋子至今還是處充滿人氣和生命力。
他解釋,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動態的,真正的價值是在於這個強調人文精神的文化,有沒有可能繼續的演化下去。
早期像公社 共享資源
“早期的新村有點像是一個公社,大家都在共享資源,在緊急狀態時期甚至有大鍋飯和分享糧食,每個新村還有自己的守衛團,守望相助。”
那如果把百年老屋裝修成一間現代化的青年咖啡廳,算是保護還是破壞呢?
張集強反問,建築肯定會老化,但只要這些房子的社區規劃邏輯還在,建築物是否可以允許被改變?
走遍好幾個新村,社區的連接基本上是以步行和腳踏車可抵達距離作規劃。“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今天在維護新村生活狀態時,用步行形成的連接應該成為新村文化遺產保存中重要的事情,而不是空間被汽車佔滿。”
回到主題,他續說,若在新村開一間青年咖啡廳,顧客停放的汽車卻將新村空間佔滿,那對新村的文化遺產保存是沒有達到好處的,“因為它破壞了鄰里的和諧的關係。”
思考建成宜居永續環境
假設這間咖啡廳老闆意識到這一點,鼓勵顧客把車子停在外邊,再步行到咖啡廳,甚至願意跟鄰居溝通後把籬笆拆除,讓顧客或小孩可以到鄰居家的果樹下盪鞦韆,那在保存新村精神文化方面是往好的發展。
“從這角度看,新村成為世界文化遺產最重要的因子,不再是單純把老屋子保留原貌,而是從無形的角度去思考如何把社區的關係建立成一個非常宜居,而且是永續生存的環境。”
莫哈末沙林:國家致力保遺
這片土地孕育了豐富的宗教與文明。對於政府保護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努力,國家文物遺產局世界文化遺產組主任莫哈末沙林(Mohd Syahrin)給予肯定。
“我認為馬來西亞政府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來保護馬來西亞的遺產。”
他指出,自《2005年國家遺產法》頒佈後,政府比起以往更加重視保護遺產和遺址。除了沙巴京那巴魯國家公園及砂拉越穆魯山國家公園,2008年也成功讓馬六甲和檳城喬治市入遺,2012年則輪到霹靂玲瓏谷地考古遺址。
“我們也積極響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於2013年通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的號召,遞交了許多非物質文化遺產申請,並陸續有了送王舡活動(WangKang)、馬來傳統歌謠(Dondang Sayang)、班頓(Pantun)、馬來武術(Silat)和吉打傳統馬來劇場(Mek Mulung)等獲UNESCO認可。”
沙林參與遺產保護工作已有18年,主要職責是發掘和監測所有古蹟遺產的保護情況,進一步加強大馬對於文化遺產維護的政策。
遺產珍寶沒優劣之別
在他眼中,這些遺產珍寶沒有優劣先進落後之別,不論是已獲聯合國承認或僅列入“候選名單”,只要被當局鑑定存有歷史價值,就會盡可能讓它在某法規文件下受到保護。
保護古蹟的教育推動當然重要,但沙林更希望直接從申遺努力下手。畢竟在國家優先任務、國情等諸多現實限制面前,利用“申遺成功”的招牌來說服當權者動身或許是最實際的做法。
“一般上,某遺產或歷史元素獲聯合國認可後,政府也會更感興趣讓這些古蹟帶入公眾視野,這是引起決策者對保護遺產關注的最佳方式之一。”更重要的是,國際層級的肯定將伴隨著高標準保護原則,保住文化遺產的突出的獨特價值(OUV)。
跨國聯手促成更多申遺
不過,UNESCO規定一個國家每年只能申遺一個遺址,非物質文化遺產方面也有數量限制。沙林只好另謀策略,決定聯手其他國家提出跨國遺產申請(joined nomination)。
“我不想馬來西亞在申遺方面落後他人,必須制定計劃讓我們的遺產得到更多機會!”在他與團隊的努力下,我國分別與中國和印尼聯合提名的王舡慶典和班頓終於2020年申遺成功。
“因為是共同遺產,要將其列入世遺名錄是相當挑戰性的,我們必須說服其他國家跟我們合作,並同意我們在申請文件中強調的觀點,這都不容易。”
ICOMOS集各專才調研助申遺 |
國際古蹟遺址理事會(ICOMOS)馬來西亞分會目前有100多位的成員,皆為各領域專才並分成不同的工作小組,探索極具潛能的國家的文化遺產與古蹟。該會非屬政府機構,也沒有固定研究經費,每年將召開一次研討會報告調查成果,不時會邀請馬來西亞國家文化遺產局或地方政府代表參與。無論是國家或聯合國層面的申遺決定,都必須由各國家政府單位定奪,而ICOMOS則在蒐集資料和調研上提供重要協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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