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建築測繪師的鍾檳城,在2010年退休後重燃他自小的藝術熱忱。離開職場後,他依然開著車回到辦公樓,但是到對面參加馬華終生學習課程一週上5天課,他微笑道,“我當時很期待展開新生活方式,10年後的今天,我依然很享受退休後的生活。”
13年前,鍾檳城臨近退休之日,內心開始感到些許焦慮。向來工作繁忙的他,一想到退休後翌日醒來不懂該做什麼,心裡便無所適從,“我太太還在上班,我是不是要每天坐在家裡等太太放工回來跟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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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也是因為他經過診斷髮現自己有睡眠窒息症,即患者在睡眠中出現間歇性停止呼吸的狀況,以致空氣無法進入肺部,造成血中氧氣降低,導致睡眠中驚醒,除了影響睡眠品質,嚴重的話還會在睡眠中去世。
晚上不能入睡,白天自然感到疲累,因而上班打瞌睡。因睡眠不足而經常昏眩,他一開始以為是耳水不平衡,去醫院檢查,發現他睡著後曾有五十多秒停止呼吸,醫生說情況太危險,需要檢查病因,電腦斷層掃描發現身體無大礙,爾後在耳鼻喉專科處得知是喉嚨長了息肉阻塞住呼吸道,需要動手術。
退休後,重拾小時候未完成的興趣
“如果不是這場病,你是否不打算退休?”一問,鍾檳城笑說:“我要退休的啊!我想在退休後好好做一些事情,一些我年輕時不能做的事。”他自小喜歡畫畫,礙於小時候吉打州這小地方資源不足,在他的童年時代沒有繪畫老師,他當時只能把天空當成畫布,“我妹妹後來跟我說,她經常看見我用手指對著天空比,當時不懂我在寫字還是畫畫,只覺得我這人很怪。”
退休,對他來說就像是翻過生命之書的另一章,翻過人生碌碌營營這一頁後,懷著充滿期待的心情從此展開新生活,“我再也不用處理客戶問題,應酬發展商,到工地視察……”
結束了每天趕場的職場生活,他迎來一週上5天課的新生活,他同時報名山水水墨畫、花鳥水墨畫、水墨畫和書法班。60歲重返學堂,鍾檳城覺得很享受,他解說自己在退休前就預先準備欲學習的課程資料,如多看與書法、水墨畫和油畫有關的書籍,也上網看相關視頻,以及出席畫展與書法展,先從中自學並掌握基本功,等到正式上課時自然得心應手。
進一步接觸了油畫和水墨畫後,他發現一個不拘繩墨,超逸不羈;一個黑白交織,出神入化。既有對比,又不失和諧,恰恰反映了生活的繁複兼容。第一次踏足中國,親眼目睹磅礴、浩瀚壯闊的大山大水後,他從此對中國山水畫產生濃厚的情感,山水畫自此成為他醉心的流派。
每星期到不同地方寫生
山水畫之後,他又解鎖了畫畫新技能——城市素描。2015年,出於“純粹好玩”的心態,他第一次到曼谷參加街頭素描,當時65歲的他興致勃勃的從吉隆坡乘坐火車到檳城跟一群畫家會合後,再轉乘24小時火車到曼谷,“我不認識他們,碰巧看到有活動就報名參加。”聽罷,對於這位樂於結交新朋友的長輩不禁心生敬佩,而這群朋友現已成為他寫生的好夥伴。
到了曼谷,他才發現目光所及雖同是街道上的建築,但是,過往建築測繪的專業跟城市素描完全是兩碼事!前者既要全面也要精準,多少公分,多少個門窗算無遺策,絲毫不差,“是優點也是缺點,我在街頭素描時,眼前的建築物在我心裡有正確的比例,我看到10個窗戶就畫足10個,我清楚整個建築的大概幅度,畫出來的素描作品也比較具體,但素描畫家是很隨性寫意的畫,作品很印象派,兩種方式都沒有對錯。”
那趟曼谷之旅激發也改變了他對畫畫的心態,原因是他察覺到西方國家的畫家非常樂於分享,分享的目的並不在於作品是否神工意匠,他們很樂意與人交流,純粹為分享而分享,反而亞洲人心理上害怕自己技不如人,認為與人分享實屬獻醜。
回到馬來西亞後,他加入“吉隆坡寫生團”,每個星期與團友一起寫生,直到現在已維持七八年之久。城市素描不限制於畫畫媒介,水彩、鉛筆、彩色鉛筆、原子筆或鋼筆等等,皆是隨手可得的畫具。
樂於為癌症協會、市集分享教畫
學水墨畫數年後,機緣巧合之下,鍾檳城一癌症康復的學妹到馬來西亞癌症協會教水墨畫,對象是癌症病患跟康復者,沒有年齡與種族限制。後來,這位學妹因事忙邀請他代為教課,就這樣,他以志願者的身分,持續了五六年,每星期一次去分享水墨畫。他分享說自己並沒有把他們當成病人,畢竟這群人心態很正面,也不把自己當作是病人,“我純粹為了回饋社會而去教畫。”他微笑道。
處之泰然的心態讓他視學生的畫作皆為好作品。我最先看見鍾檳城,是在有你市集,角落裡,一個老人家不停歇的指導著前來逛市集而即興畫畫的人,我站在那兒看了半天才鼓起勇氣問“還能參加嗎?”,他看了看腕錶說“可以。”
中學時期學過幾年水墨畫,我以為一點難度也沒有,可是下筆才知道闊別二十多年,十分生疏。成品不堪入目,我笑著說“虧我自己還說學過幾年”來掩飾臉上的尷尬,可眼前的老人家微笑道,“畫得不錯,近年來中國也有水墨畫畫家以這種風格作畫。”
聽他這麼一說,不是被安慰到,而是對不倚老賣老的鍾檳城心生敬佩。後來,我常常在市集裡看見老師孜孜不倦的在教人畫畫,學生從小學到中年,什麼畫風都有,可他依然和藹可親的給予指導。
“我很喜歡與人分享我懂的東西,所以我很享受,而不是覺得受罪。”他笑稱自己的個性向來樂觀開朗,今年,他帶了10個自閉症兒童去意大利展出他們的作品,分道揚鑣後,為了追尋梵谷最後的足跡,他一個人去到南法。
剛經歷一場挑戰十足的南法之旅
鍾檳城豁達開朗,即使即將迎來70歲,年齡對他來說不是探索人生樂趣的絆腳石。這次的南法之旅是頗具挑戰的一次旅行,到達法國時法國人正在示威,工人罷工,火車不開,電腦上購票的火車票唯有作廢,他連酒店也早已訂好,於是打電話到酒店求助,對方建議他上網買巴士票,到了車站後再乘搭計程車到酒店。
“我心想車站嘛,不都是一樣,裡頭會有飲料店、熟食店可以休息,等到天亮才召車去酒店,可半夜三點鐘到達車站後,那是一片空曠的停車場,四處荒無人煙。”當下,他發現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破屋更遭連夜雨,漏船又遭打頭風。在一機在手,事事順手的時代,幾乎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偏偏,電訊公司是那顆老鼠屎。手機不通,語言也不通,他和行李孤身隻影的在停車場躊躇,東張西望,發現不遠處有一個賣漢堡的檔口,“頓時像找到避難所,我跟那個人買了咖啡和漢堡後,順口問他有沒有認識的親友能把我載到酒店去。”
幾經折騰,算是遇到貴人,檔主找到一個年輕人說可以把他載到目的地,等到對方開車來到時,車上坐了三四個年輕人。抵達目的地後,鍾檳城正要付車資給對方並請他將行李卸下時,對方跟他說“bye bye”,示意他下車,但把行李留下。
他暗忖,錢包、護照全都在懷中的揹包裡,要是對方想掠奪行李,裡頭只不過是不值錢的衣物,但行動上他卻不退縮,仍然淡定的坐在車上,用手機拍下對方的樣貌,“我當時心想要是對方把行李拿去,我明天就去找漢堡檔的老闆‘算賬’。”說罷,即笑了起來。
“麻煩你把我的行李全部拿下車,我才下車。”對方看眼前的老人如此警惕,興許發覺老人家不好欺負,最後還是物歸原主。回想起來,他依然搞不懂對方是開玩笑還是有意洗劫行李,“不過,我覺得這幾個年輕人當時異常興奮,一路上在車子裡唱著法國歌,心裡頓感不妙,懷疑他們嗑藥了。”
在南法逗留將近兩個星期,他去了4個城市,包括法國第二大城,也是最古老的城市——馬賽(Marseille)。在前往南法的巴士上,他跟一位學生閒聊時提起自己即將到馬賽,對方說他膽子真大,斗膽一個人跑到那地方去,並叮囑他一定要很小心。
他那時才知道馬賽是法國最危險的城市,並且被譽為“被天使遺棄的罪惡之城”,這地方居住著許多南非外勞,扒手多得驚人,治安也不好,到過馬賽的旅人都勸退,覺得那是一座對人類不友善的城市。可既來之則安之,鍾檳城最終跟隨一日遊團在馬賽安全的度過一天。
驚險的旅途並不影響他從此卻步,“我現在可以做導遊咯。”他笑說。
保持積極向上的心態很重要
許多人到了60歲的退休年齡,體力體能開始欠佳,可他依然老當益壯,其“保養秘訣”在於保持活動量,並且,要調整心態。離開職場後要開拓自己的社交圈子,結識新朋友,要對事物保持好奇心,且為退休生活培養可陶冶性情的興趣,精神有寄託,就不會因為退休後感到價值感缺失,產生心理或情緒問題,甚至引發家庭矛盾。
他笑而分享道,其中一個同班同學的退休後生活過得非常積極,經常在國內外到處爬山,體能非常好,每每看到對方分享登頂的照片,心裡無限佩服,“這完全是性格使然,不是所有的人退休後都到處走,比較內向的朋友,退休後多是在家裡上網,每天在WhatsApp群組發問候圖。”不管以什麼方式度過晚年,他認為都要保持積極向上的心態,更要在退休前思考、計劃與決定自己退休後向往的生活方式。
最近忙於“丹青一筆”的個展,在往返癌症協會的路上,鍾檳城突然發現自己像回到從前塞車上下班的日子,他意識到身體上的疲累,於是提出暫停教課,直到個展結束才回到課堂教課,邁入遲暮之年,他想找回適合自己的生活節奏,“也許日後會改為一個月一次。”
訪談接近尾聲,見老師頻頻暗地裡打呵欠,我將杯中的普洱茶一飲而盡,說道,“如果我能活到70歲,我希望自己也能像老師你一樣,繼續的熱愛生活,熱愛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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