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光／《Pendatang》是一則政治寓言
作為大馬史上第一部眾籌完成的電影，由吳乾堅執導，林文祥編劇的《Pendatang》自去年12月21日上架YouTube以來，已經累積67萬點擊率，由於是免費觀賞，看過本片的人恐怕比票房突破400萬的《富都青年》還要多，不過本片並沒有啟動YouTube的盈利機制，沒有接受任何廣告插播，完全依靠眾籌所得的40萬令吉（當初目標是30萬）來支付製作費，迴響卻比那些成本高10倍的本地電影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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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不像其他院線電影那樣受到電檢局的掣肘，編導得以探討更敏感的種族課題，開啟了本地電影人的創作自由，讓觀眾看到更多的可能。更重要的是，無需自我審查和廣告植入，讓一切回到拍電影的初心。Kuman Pictures這次的創舉意義非凡，希望往後陸續有來，讓一直被視為禁忌的513事件和馬共題材可以拍成電影。
坦白說，《Pendatang》的不足顯而易見，尤其是缺乏實感的動作場面，讓後半段的節奏失衡，凝聚力沒有前面那麼強。不過整體而言，電影清楚完整地刻畫了一個大馬人未來可能發生的極端狀況，成為當前種族分化趨勢的一記當頭棒喝。以低成本獨立電影而言，本片演員表演不會讓人尷尬，內容言之有物值得思考，沒有一般本地製作的通病。簡陋的道具佈景並沒有削弱攝影水準，取景構圖相當到位，就算被投影機放大來看，仍然充滿質感。
被蔑視的外來者
片中的大馬實施種族隔離政策，華人、馬來人和印度人各自分配到不同的社區定居，所有非我族人都一律視為外來者，違規者要面對至少25年的監禁。華人主角一家四口搬進馬來高腳屋，發現裡面藏了一個馬來女童後，全家人為了保守秘密而面臨危機。觀眾從中看見每個人內心的掙扎，男主角起初對她充滿敵意和刻板印象，但是在妻子和兒女的勸阻下沒有舉報，反而在後來發生的意外中成了她的守護者。這個過程鋪墊細膩，通過不同的試探和相處，逐漸消除彼此的戒心，女童從閣樓爬下來覓食被發現的經過，拍出了一股讓人追看下去的張力。
造成種族隔離政策的927交通意外並沒有特別交代，觀眾只知道事件鬧大後國家舉行公投，79%的國民贊成隔離，這個設定讓人聯想起類似513的種族暴動，在國內民族主義高漲的當下並非不可能發生。Pendatang這個敏感字眼本來就是政客有心挑起的課題，把非馬來人視為外來者，撈取政治資本。本片大膽地將之引用在隔離區內的非我族類身上，種族之間禁止溝通，對種族主義作了最大的批判，讓觀眾不得不正視種族問題。這就像是一則殘酷的政治寓言，對大馬種族主義抬頭的趨勢提出警告。
人民都是受害者
本片戳破了現實中一個最大的謊言：自己人幫自己人。我們在片中看到的是，在分而治之的架構下，絕對的權力若是沒有受到監督，保安人員為了私慾變成加害者，議員為了利益串謀異族幹起走私勾當，受害者都是所謂的自己人，最後上演的廝殺印證了權力鬥爭的最終受害者都是人民，大家都要為公投的結果付出慘重的代價。
結局雖然很悲慘，但循著故事脈絡的發展，那是必然發生的，電影才能達到控訴的目的。結尾那一幕只見唯一生還的女兒在遠處被人攔下，從遠景中依稀看到馬來女童擋在前面，好像是在維護她，因為那裡應該是馬來隔離區。實際上全片都在顯示人性可以製造問題，同時也可以超越法規解決問題；看完本片，我們應該更珍惜各族還能和睦共存的當下。這樣一部沒有在院線上映的電影竟然能夠引起網絡廣泛的討論，正是本地電影需要的輿論效應，為往後上映的影片爭取談判空間，循序漸進地撬開電檢局那把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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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之魔童闹海》好不容易登陆大马院线，却因为停用各种购票优惠引起争议，加上宣传过度渲染其意识形态，观赏本片被提升到民族主义的程度，造成不必要的反感，影响观众进场的心态。看一部电影从来不是为了刷票房纪录，也和支持中华文化与否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想看才捧场，这才是观影的初衷。
2019年上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让我打破对中国动画的刻板印象，完全颠覆了中国神话的人物设定，为每个角色打造了有血有肉的情感，讲了一个父母成就孩子的动人故事。续集《哪吒之魔童闹海》在前作饱满细腻的角色基础上延伸更多巧思，耗费更长的时间打磨，出来的效果更深刻，没有辜负观众的期待，票房和口碑绝对不是吹捧出来的。
本片一开场就交代哪吒和敖丙需要重塑肉身，有趣的是这个过程遇到阻滞，两人被逼共用一个肉身，于是哪吒的行为一时一样，本人主导时就轻佻失序，敖丙上身就彬彬有礼，连模样都大不同，这点在动画人物身上特别明显。导演饺子的搞笑手法充满致敬味道，太乙真人满口四川乡音，哪吒撒尿的安排，还有那条八爪鱼烧烤触须的表情，很难不联想到周星驰过往的作品。同样的，片中不乏各种参考对象，但我不想去挑鸡蛋里的骨头，只要用得恰如其分便无伤大雅。
踏上自我之路
上一部讲的是打破成见改变命运，这一回是自己的路自己踏出去，虽然都很自以为是，但在热血沸腾的电影氛围里，说得铿锵有力，很容易引起共鸣，不输日本动漫的自我喊话。角色的动机尤其关键，反派申公豹因为是妖被歧视，他的父亲觉得妖怪要修道成仙，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对一班小妖特别严苛。无量仙翁有感名门正派的弟子不争气，才要捉妖怪炼丹提升功力。正反两派的界限模糊，提供大量剧情转折的余地，并不像片尾大战的画面那么黑白分明。
人间、仙界、妖界在片中阶级分明，两部哪吒动画都带有反体制争取自由的色彩，这些剧情设计无需过度解读，反正不同立场的人会看到不同的隐喻，编导如此设计，当然是为了增加观众的联想，这就是电影聪明的地方。我欣赏哪吒与敖丙一体两面的对比，魔丸和龙珠的阴阳调和说明了没有任何东西是完美无瑕的，哪吒父母对儿子的包容，与东海龙王对敖丙的关爱，都能做到动之以情。殷夫人在消失前不顾一切紧抱哪吒，龙王敖光救子心切的苦心，让续集的亲情描写更加淋漓尽致。导演饺子成名前靠母亲的薪金熬过5年艰辛的日子，才有了那么深刻的体会。
重生之路
本片一直在陈塘关、玉虚宫、海底龙宫之间来回叙事，繁杂的支线不断发展，有时难免会失焦，需要更多篇幅才能拉回主线。哪吒为了得到重塑肉身的玉液琼酱，需要通过玉虚宫三项除妖的考核，对象实际上都不是害人的妖怪，不过捉妖过程却大费周章，无非是增加笑点和斗法。真正可观的是天元鼎内存亡之战，哪吒在失去母亲后挣破穿心咒，脱胎换骨成为翩翩少年，与敖丙结合海底妖族之力掀开鼎盖。这一段特效之精致，更胜其他大战场面，因为无论是天上还是海底的战斗，特效都做得很满，看得目不暇给，很容易错过一些细节。电影出字幕后不要急着离开，因为全片最佳笑点留给了片尾的彩蛋，同时也预告了下一部的剧情发展。
本片主角虽然是哪吒，但推翻玉虚宫阴谋的却是众妖的力量，这种强调集体主义的手法是中国电影的特色，与西方电影的个人英雄主义有别。以中华文化数千年的底蕴，这类神话故事只要配合现代人的视角翻新，就足以展现那份文化输出的自信。《哪吒之魔童闹海》把重点放在剧情上，没有请明星配音，用的都是专业配音员，成本都花在特效上，论惊艳程度虽不及前作，但制作质量和内容深度都有所提升，票房才会比前作多出3倍。希望随着本地票房大卖，片商在未来可以引入更多有素质的中国动画，例如追光动画掀起唐诗热潮的《长安三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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