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咏介.餐桌上的习惯


有时候我们不需要太多复杂的理论和术语,就只需要放下手机,和家人一起建立习惯和默契,在餐桌上多增加家人之间的社交属性,时间会让我们种下的种子开花结果。

ADVERTISEMENT
我们家经常会一起吃早餐和晚餐。这是我们家从以前到现在不成文的习惯,而且我们的饭桌总是会远离电视,吃饭时也不能接触手机,加上我父母厨艺精湛,我妈又是个话匣子,于是无论是早餐还是晚餐我们都吃得愉快,也因此间接培养出假日不会迟起床的习惯。
我原本以为这些习惯没有好坏之分,纯粹只是每个家庭状况不同,而且我记得我小时候许多家庭都是如此。直到我妹的朋友不停赞叹我们家都能为了吃早餐而一同早起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习惯似乎已经有点“过时”。
为了证明这样的习惯已经“过时”,我每一年都会在教育现场做调查。我发现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孩子会经常和父母一起吃饭,多数家庭都是各吃各的,吃饭时也几乎都有手机或电视“加菜”,甚至有大约六分之一的孩子表示自己的父母几乎完全不做饭,自己几乎餐餐吃外卖。
而我也发现,经常一起吃饭的家庭一般上也会有更加紧密的家庭关系,会经常一起参与家庭活动,人际关系方面也比较稳定,性格更加温和友善。
而总是一个人吃饭搭配手机的人一般上更加自我中心,经常和他人起冲突,也更容易出现叛逆心理。尽管这只是粗略观察,不能以偏概全,不过家庭关系对个人的影响之大,相信我无需赘言。
我想许多人都明白,饭桌对人们来说很多时候不只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功能,其社交属性更是不可忽视。
就拿华人来说,尽管民以食为天,但我们同时也通过“吃饭”或“喝茶”解决了诸如谈判、庆祝、送别、结婚、安慰、观赛、报恩、聊八卦、表达爱意、互相陪伴等各种人与人之间相处时会遇到的课题。可以说若一个人专心经营自己的饭桌,许多事情都能无往不利,生活也会开心许多。
只是这种“饭桌技能”真的需要在生活中慢慢培养。不仅全家人都要有尽量不在餐桌上缺席的风气,也要有体谅对方因为有事而缺席的雅量。尤其现代人特别忙碌,能一起吃饭非常不容易,更别谈还要做饭和洗碗。
要在饭桌上做到不接触手机也是困难重重。许多学生都会跟我抱怨家长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拼命要求孩子不要使用手机,说孩子用手机就是玩游戏,而自己却总是使用手机,还会为自己用手机找一堆不攻自破的理由。如此往复,家人之间更容易形同陌路,满腹怨言也就在所难免。
我从学生的抱怨中发现,我们总是以为现在的孩子更加叛逆不合作,极其容易和家长起冲突,但其实他们只是更加想要获得公平的待遇和环境,期待大人在提出要求后也能以身作则,而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大人在制定规则时的充分说明和执行规则时的以身作则将让许多规定更容易执行,而这些规定在时间的催化下会形成默契和习惯,也会让家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所以在这新的一年,或许我们都要思考我们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如何改变。有时候我们不需要太多复杂的理论和术语,就只需要放下手机,和家人一起建立习惯和默契,在餐桌上多增加家人之间的社交属性,时间会让我们种下的种子开花结果,只要我们坚持不懈。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小时候,旧居后院有一口古井,井旁竖着一排竹架,那是父亲从山脚砍回竹子,亲手搭建起来的。竹架上摆着一盆盆可食用的植物,每一株都注入了父亲的心血。他还特意在竹架旁空出一小块空地,让我种上自己心爱的花草。
或许因为井下有暗流穿行,井里总是盛满一汪清亮的水。竹架紧依着井边,浇水时分外省事。只要将栓着麻绳的木桶轻轻放入井口,待桶口贴着水面,微一倾侧,让水灌入桶里,再猛地一提,便能打满一桶清冽的水,信手泼洒到每一盆绿植上。清晨与黄昏的两次浇洒,是我最期待的差事。有时忍不住提着水桶,在井口来回晃荡,故意溅起一圈圈水花,惊得井里的两尾生鱼急窜,而我就在一旁偷笑。
竹架上的陶土盆里,种着几棵父亲朋友送来的无名香菜。它的叶子狭长,叶缘长着细细的软刺,若是不小心触碰到,指尖会传来轻微的刺感,却并不疼痛。每当把叶片剁碎时,便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味。父亲总是赞叹:“好香”,而我却常常捏着鼻子嚷道:“好臭”。我曾追问过这究竟是什么植物,他也答不出。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它叫刺芫荽。
刺芫荽长大后,会在花茎顶端结出一簇簇细小、乌黑圆润的种子。待种子成熟后,便随风轻轻掉落地上,不久又会冒出一丛丛新苗。就这样,从最初的一小盆刺芫荽,渐渐繁衍成好几盆,为院子添了几许绿意。
有一天,父亲采了一些刺芫荽的叶片,细细剁碎,拌入捣烂的沙姜泥。随后,他在锅里爆香葱头和蒜末,把香气扑鼻的葱蒜也加入碗中,与刺芫荽和沙姜搅拌均匀,调成一碟酱料。他笑着问我:“敢不敢尝一口?”
我硬着头皮,鼓起勇气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蘸了点酱料送入口中。那滋味颇为怪异,一股浓烈的气味直冲鼻腔,我差点没忍住把肉吐出来。不由得皱紧眉头,嘴里的鸡肉迟迟不敢咽下去。
后来,父亲也曾把刺芫荽丢进汤里与肉片同炖,或切成细丝去炒肉碎、搅进蛋液煎成蛋饼,可我依旧嫌弃那股怪味,怎样也咽不下去。父亲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你啊,真是天生和这菜犯冲。”
父亲在岁月尚未来得及在脸庞刻下太多痕迹时便离世,自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栽种过刺芫荽。许多年过去,我在朋友的菜园里偶然瞥见一小丛刺芫荽,心头蓦地涌起久违的亲切感,仿佛重逢一位旧识。我伸手抚过叶片,那些细小的软刺轻轻触着指尖,顿时勾起当年父亲在井边照料刺芫荽的身影。我连忙向朋友讨要了几株,想带回家栽种。
这时,一个陌生的越南妇女骑着脚车经过,她一眼看见我手里的刺芫荽,仿佛遇见久别的亲人般,猛地刹住车,连忙跳下来,眼里闪出喜悦的光芒,脱口喊道:“ngo gai,ngo gai!”
我这才知道,刺芫荽在越南有这样的一个名字。她也向我的朋友讨了几株,双手捧着,眼里满是欢喜,用蹩脚的华语直呼:“好吃,好吃,很久没有看见ngo gai了。”
我终于懂得“香”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株带刺的植物,不仅牵连着父亲的记忆,也寄托着异乡人的乡愁,把遥远的家园和心事,悄悄缀连在一起。
有一次,我路过一间由泰国人经营的简陋食店。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点了一盘食物。刚坐下不久,从窗口望出去,意外发现屋旁的盆栽里正蓬勃地长着一丛刺芫荽。等餐点端上桌,我又在菜肴里看见了那熟悉的叶片。我试探性地夹起一口送入口中,才发现味蕾已悄然改变。那股曾经刺鼻的气息,此刻竟在口中化作浓郁的香气,在舌尖与鼻腔间缓缓弥散,叫人怦然心动。
就这样,我又想起了父亲,想起他爱吃刺芫荽,总说它香得特别,却始终叫不出它的名字。
“嗯,真香!”这是父亲的口头禅。我努力用味蕾和嗅觉去触碰他在心底的存在。那一瞬间,我忽然领悟:“有些味道,只有长大后,才会慢慢喜欢上。”这句话,竟是如此真实。
恍惚间,我似乎明白,那位越南妇女和泰国人心里,都种着一株家乡的刺芫荽。而我,心底也悄悄留存着一株父亲亲手栽下的刺芫荽,静静生长着,带着特殊的香气。
我把朋友送的刺芫荽栽在院子里,它耐寒耐热,生命力顽强,不久便在土里探出更多嫩绿的新苗,生机一点点蔓延开来。每次取水浇灌,我总会想起父亲,想起我皱着鼻子喊“臭”,而他却笑着说“香”的模样。如今,那熟悉的气息悄然弥散在餐桌上,沁入心底,仿佛父亲从未远离。


ADVERTISE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