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买豆腐花的女孩。她看起来不大,与我年龄相仿的样子,正拎着满满一盒的豆腐花,从餐厅外挨个询问用餐的客人,要不要买上一份。她说她家的豆腐花很甜,可好吃了,我远远地望着,那豆花水嫩嫩的,圆圆的小盒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可当她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向她买了一份,甜度恰到好处,却和无数个不同的人做的豆腐花所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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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望着她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开,餐厅外火伞高张,她戴上头盔后便骑着摩托走了。我又继续望着前方的柏油路,灰黑的路在太阳的炙烤下隐约能见热气,无一不在烘托着她的不易。
我不禁回想起前段日子的经历,那时候学校假期,又只有短短一周,我便打起了创业的念头。不过说来漂亮,其实只是从网上学来几样简单的点心,到餐厅去变卖罢了。
那段时间网红蘸酱麻薯正风靡一时,我草草学习、草草准备,一切都聊聊草草,但大约是新手保护期吧,初次领着我那三十余盒的蘸酱麻薯到餐厅的时候,销量竟十分火热,短短半小时便尽数售出。一时的成功,我便以为是一世的成功,谁知道往后再卖,却无人问津了。
当我第无数次询问用餐的客人是否要购买却遭到拒绝的时候,与初次被拒绝时不以为意的豪迈不同,他们的眼神和语气、尴尬的笑容就像凝固在了我的脑海,随着被拒绝的次数增多,脑海中的画面来回切换,竟变成了一种心魔。我不再敢主动同客人们说话,想到被拒绝的可能,窒息感扑面而来。
仅仅一周的假期,可我的“创业”到了第五天便彻底告终,再也提不起劲。大约,我还是放不下面子吧。
我也有属于自己的,脱不下的长衫。那是我对尊严的不可侵犯,尽管没有恶意,可被拒绝的感觉,与我而言就像是尊严被人踩在脚底,是自卑又向往高处之人特有的通病。我尝试过脱下它,最终却还是被它给打败,灰溜溜地躲进自己的保护壳中,再也不侵犯。
可又有几个人能脱下自尊的长衣呢?或许是对体面工作的追求,或许是对光鲜亮丽外表的渴望,又或许,仅仅只是简单地向别人示好、示弱,我们都得衡量许久。
那一刻我忽然释怀了
就这样,我重新回到校园,每天穿着漂亮的衣服,在校园里过着惬意的生活,即便再次放假的时候,我也没再提起卖点心的事。偶尔回想起那段挨桌询问客人的经历,总会感到期待又痛苦——期待于免受任何人的管辖,痛苦于接受一个又一个的拒绝。
可当我身在其中,看着那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从餐厅外走到餐厅内,她问了不下10桌的客人,拒绝的人却远远多于购买的。我暗暗为她捏了把汗,但当我望向她的脸颊,却不见半点窘态,仍旧笑眯眯的,转身继续询问下一桌的客人。
向她买豆腐花的时候,我问她:“累吗?”她没有多少疑虑,笑嘻嘻地告诉我:“当然累。”我沉默地接过袋子,心中却松了口气。何止是累,信心都要被拒绝的话磨没了!
但下一刻她说的话,却令我的沉默变得无地自容。她说:可这就是生活呀。
望着女孩远去的身影,是那么急匆匆的,与询问客人时的从容恍若两人,大抵是要急着赶往下一个餐馆,生怕晚了几分钟,便会错过用餐高峰时的人流吧!
那一刻我忽然就释怀了。说来也是无痛呻吟,我放不下的面子,于我而言更像是放假回家时的扮家家酒,与此前每一个短暂的兼职都别无二致。可对某一些人而言,却是他们的生活。我所认为的敏感的尊严,又何尝不是对努力生活的人们的不尊重呢?
那天我独自一人想了很久。倘若今天的我没有家人的支持,让我到外地念书,学习之余还有闲钱和闲暇去体会多彩的人生,而是肩负一身责任使命,我又是否会像从前那样,死命抓着那件半褪未褪的长衫不肯松手呢?
用完餐后,我正准备离开,恰巧门外走来了一名奶奶,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她正好挡在了我的面前,对视那一刻,奶奶堆起笑脸,问我:“要买青菜吗?”我垂头看了看,菜倒是妈妈常煮的,可我却叫不出名字。
最后,我买了两把青菜,奶奶乐得眉开眼笑的,转身继续迈进餐厅里面。我回头的时候,仿佛能够在奶奶的脚边看见那一件熟悉的长衫,就着奶奶小心翼翼的声音,一点一点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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