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後某天,遇見咖啡廳老闆,他對我說“May子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最重要是身體健康!”原來他這3個月一共去了6個葬禮,當中包括友人的妻子。跨年之夜,我也因為追蹤師長健康亮紅燈的近況而煩憂。另一半跟我說一聲“新年快樂”,我也是淡笑回應“it’s just another day”。什麼新年新希望,真的是因人而異。
當年父親離世後的那個元旦,正好是他的頭七,我的感受複雜得不得了,因為元旦也正是兩位姐夫的生日。那元旦之夜怎麼過?一家人黏在一起煮一頓不敢說是慶生也肯定是歡迎父親“頭七”回來的晚餐。吃飽了大夥兒在大門前熱鬧地打起麻將,完全推翻大家從小到大對“頭七”的認知。什麼靜待祖魂歸來?可能此刻的大家都特別怕靜。通常只要兩個姐夫都在家,也就是過年人齊了,而爸爸就會趁團聚跟幾個女婿開起麻將英雄桌。所以爸爸的頭七,他們幾個男人最好的表達方式就是打麻將。某個程度,這就是善生,是思念。活著的人用比較順心的方式去惦念,去表達愛。而我的表達方式,也就是獨自在一邊沉思。把飯桌上的空位做好食物擺盤,留了一張寫了字的tissue在飯碗旁:“爸爸,謝謝你,我們都很愛你,你一定要去最光的地方。”生怕這是唯一跟他傳達訊息的機會,怕他不知道為什麼只能吃素,怕他沒有決心去最光的地方。這就是心情很撞擊的一個元旦,一邊看大夥兒打麻將,轉過頭凝視著一個飯桌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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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不是每個人都想聽到“新年快樂”。說新年快樂是禮貌,但收的人正在經歷什麼我們卻沒頭緒,也許對方暫時沒有“跨年”的共情能力。話說我跟這位病癒中的師長來回簡訊時,問了一句開門見山:“情緒會很down嗎?”師長回我:“還沒有精神理會情緒。”這句話讓我打開了見解。他說:“情緒是奢侈事,需要有點精力才能關注和玩弄。”我的心不禁笑了一下,在我憂心之際這個人還有精神玩弄文字。我問:“那麼還有精神發夢嗎?”他說:“似乎有了。之前太虛弱就算腦袋如何放戲,感受系統應該無力接納。”我常思考生病的感受,情緒會如何轉折等等。經他這麼一說,原來情緒是次於精神。我們探病的、旁觀的,對躺著的不管如何多愁善感,也許對方早已沒了與你共情的胃口。因為這個胃口也是要有足夠的精神才做到的。
那天頌缽課,剛抗癌過來的她說,她很討厭化療中別人跟她說的一句話是:“你現在唯有堅強一點。”這句話乍聽是沒問題的,但是聽的人也許會胃酸倒流。堅強這句話很不單純,事過境遷的讚美例如:“一路走來你很堅強,我很佩服你!”是可以的。但是當咬緊牙關還不知道要咬到什麼時候,到底還要咬多深啊?牙齦都見血了……聽來一句“你現在唯有堅強一點”,是一種鬼不知道的殘酷與風涼。堅強過的人其實都沒有選擇,沒有人會想堅強。沒有選擇,沒有退路,唯有上陣,到最後沒有戰死就是堅強,沒放棄就是堅強。其實過程中真的有想過放棄,真的想退下來,真的貪生怕死。但因為沒有選擇,所以再虛弱也得用身體去抵受強藥,逼出自己的倔強。
也許堅強只適合形容一種活出的姿態,並不適合當安慰的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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