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後,我依然記得漆黑電影院裡,銀幕上天光初啟,兩個滿身土泥的小孩,在社會的暗面裡剛剛撫過死亡的尖角,他們從昏曖的晨光裡慢慢走向日照,天亮了,楯隆子清亮的歌聲響起,世界殘酷如斯,一如往常。這些死亡的泥濘,多年以後,沾在另外兩個小孩的身上,他們歡呼著暢然走向明亮,軌道的盡頭,坂本龍一的鋼琴緩緩悠悠,世界一如往常,酷冷闃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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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Nobody Knows》到《怪物》,這些沾染小孩衣物的泥濘,像死亡的暗喻,塗抹他們的童年,這或是是枝裕和鑿開的暗影——複雜的大人世界,大塊大塊的罩籠孩童的世界。但導演一直是溫暖甚或溫和的,《怪物》結局的幻景,是最折衷的擁抱,現實如此惡峻,就讓他們逃到蔥綠明爍的世界——從秘密基地的列車,抵達沒有誤解和霸凌的心之所向。
是枝裕和再闖坎城,《怪物》本次的成績單是“最佳劇本獎”與“酷兒金棕櫚獎”,這兩個獎項微妙的列示《怪物》和其他是枝裕和作品的迥異處,一是劇本結構與質調,二是題材。是枝裕和早年的冷調寡言(如《幻之光》、《這麼遠,那麼近》等),到後期多了溫厚的暖調語彙;編劇坂元裕二擅長解構梳理迂迴的心性,有時候是事件的排列、有時候是語言的辯證,兩人對於幽微心緒和暗隱人性的處理,都有隱昧與清晰處,卻非常不同。
《怪物》的3種視角,從惡的揣測與誤解,到人的境況揭示,有一貫的是枝影像凝視,也有一貫的坂元的敘事語彙。至於酷兒題材,《怪物》用抒情語彙描繪的,是隱昧不清的少年心事,是邊緣與落難的取暖,說是酷兒,更像是懵懂少年的陪伴與抵抗。
《怪物》雖然望向黑暗,仍是善暖與溫厚的。劇本巧用3個視角展述同一事件的不同語境,這些局部與碎片,不是黑暗汁液的流淌,更多是無奈與誤會;對大多小孩的純真仍有毫無保留的肯定(誰不心疼人頭豬腦的星川)。電影不直視絕對的惡,但有一種溫吞的日常毒霧,或會把人催化成怪物,那是更尋常也更無形的,跟電影中加害者一樣可怕的,僵化的體制與社會目光。這或是這個世界的悲傷,大家都活在小小的局部中,以自己的理解,建構虛幻的全部,成為可能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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