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长的生命湍流中,新年给我的记忆最浓,印象最刻骨的要数那段渔村老屋的换新墙岁月了。每年到了岁尾,腊月十五一过,家里就会无端端忙碌起来。
我家渔村老屋是双层板屋,就用两片隔空的三夹板把一家一家间隔起来。像栉次鳞比的木箱子,藏着我和邻居发小们一则则古早的小故事。每一家都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家墙壁油漆粉刷得犹如混凝土坚实的墙。家家墙上都有默契地挂着老祖宗的手绘遗照,总感觉这样才有传家的味道吧。唯有我们家那面三夹板墙是不及天花板的。其实应该说明是楼板,我们家是没有所谓的天花板的,因为楼上的木板地就是我家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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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墙高不及顶,我和兄弟姐妹在客厅玩乐嬉闹时,常常不小心把小玩具丢进三夹板墙内,随着我们的童年越来越长,丢入墙内遗失的宝物就越积越多。
记得我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惊传政府官员漏夜逐户检举非法物件,看到爸爸妈妈惊慌失措地把我们家报摊上售卖的大陆杂志《人民画报》,一本一本卷起丢进墙内。那是我童年岁月中无法磨灭的惊吓。我一直认为这中空的三夹板墙实实在在就是我家的秘密基地和保险匣子。
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很想觅回我掉在里头的宝贝,就趁家人不在,在椅子后方的墙角处,用刀片弄了个缺口。但事与愿违,连我的小手都无法伸进去。
怀念那段糊墙的岁月
每一年的腊月十五过后,妈妈就会总动员,煮了一大桶的浆糊,准备几把漆扫和一大叠的报纸赠阅版,全家人就开始在妈妈的指挥下,把一份份摊开的报纸涂上浆糊,让妈妈把报纸当墙纸,整齐有序地贴满我们家三夹板墙。邻居们都会围拢过来凑热闹,我们渔村屋子都没有篱笆,有时邻居阿姨们也会过来搭把手完成我们家一年一度的贴新墙大事儿。
同学们偶尔来我家,都会很有兴致地读着墙上的壁报,重温过去发生的新闻照片……这报纸墙可说是我妈妈最前卫的创作,不仅省钱还很环保、有创意,整个渔村就仅此一家。
而后几年我们都长大了,岁末腊月一临,妈妈开始去我们家斜对街的麻将馆向馆主收集用过的褐色麻将纸,我们家的新年壁报墙就成了滔滔岁月江河被遗弃的历史,替代的是焕然一新单纯的褐色墙。对我而言,竟有一种说不出来淡淡的失落感。我和小妹就找来红彤彤的红纸,泼墨挥毫,剪纸设计,为客厅的麻将墙增添了浓浓的新春年味,这才有了一点清新的文艺味儿,也成了新年期间亲朋好友来拜年时最佳打卡角落。而我们家几个孩子的书法才华也因此被发掘,妈妈也乐见我们对家里墙壁的用心,就把每年新墙的任务交给我们了。
待我们一个个开始离开渔村,妈妈也不再有精力糊墙,每一年只待我们放假回家过年时,才由我们重新更换墙上的对联和设计。
后来发展商收购了我们居住的地段,妈妈也卖了这木板屋迁离渔村。每一年新年前夕的大扫除,我都会深深怀念这记载太多生命故事的墙,妈妈生前也特别怀念那段糊墙的岁月,如今也成了我每一年岁末大扫除时,对妈妈最深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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