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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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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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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16/02/2024

药剂行

富都青年

半山芭

半山芭监狱

河清园

区秀屏

适苑酒家

吉隆坡肉骨茶

监狱壁画

汉都亚组屋

區秀屏/話你知啊,舊陣時嗰度……

作者:区秀屏

7時許。我抬頭望了望被高架橋割裂的的天空,微藍迷濛,還有淺淺的橘。空氣裡有種淡淡的餘溫,是白晝炙烈陽光漸漸褪去熱度以後留下的,帶著疲憊感的餘溫。也許只是下班以後感覺疲憊。

我們拉下了藥劑行鐵閘,鎖好,準備各自回家。邊上的肉骨茶店剛開門不久,桌椅都搬到了五腳基上。只要我們一離開,桌椅會多添幾張。我左顧右盼,冷清的街道沒多少車輛,連高架橋底下從清晨開始塞滿的停車位都空出了許多。匆匆過了馬路,穿過高架橋底下再過一道馬路,我來到地下停車場。取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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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裡鬧哄哄的、車水馬龍的景象到了午後時分就如同落幕的劇場。掌聲散去,煙火寂滅。暮日的蒼涼緩緩襲來。

那些年我確實覺得下班時候的是寂寥的。天仍未全暗,空氣裡漫漾著一種睏倦。那時候在半山芭的藥劑行分行工作。從我們分行還得多走幾步路轉個彎才能看見半山芭巴剎。

我不太記得了,但從停車場到藥劑行的晨光時分,經過的是活力滿滿的人間煙火。熱、溼、吵。

老店家的胖太太老闆娘捧了張藤椅坐在他們店門前扯大嗓門地指揮著下屬。那麼鮮活的畫面與嗓門,以至於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彷彿仍能在記憶裡向起她嘹亮且中氣十足的嗓音。某個不曉得什麼時候的曾經,我們在藥劑行裡依稀聽到了外頭隱隱約約的大聲叫囂。八卦開門一看,是胖太太氣沖沖地大聲喝斥著她瘦弱的先生。兩人隔著一道馬路相互對罵。

而今我回想,那是半山芭巴剎給予成年以後的我,一些最鮮明的記憶與畫面。

早晨的藥劑行比較繁忙。有來巴剎買菜的安哥安娣,測個血糖測個膽固醇量個血壓,話下家常,買些東西。午後來的還有許多不同國籍從事各種不同行業的客工。形形色色,各有各的故事。

在巴剎工作的客工非常容易辨認。每回替他們測試血糖,我總會把採血針的度數調高。他們大部分都會有手部皮膚敏感的問題,而且手上滿是厚繭。我記得某個客工曾經和我說:這沒辦法。每天殺雞,手碰髒水,就會這樣。

由於經濟拮据,或者把錢花在他們自己身上永遠不是首選吧。他們無可奈何我也無可奈何。靠近巴剎的藥劑行,在那些年無法達標的歲月裡,最可貴的收穫大概是聽著這些許多異鄉人的故事。

關於警察突擊檢查,有性工作者攀爬到窗戶外,不慎跌落喪命。關於那些夜夜笙歌的攤檔,有多少錢被塞進外籍女人的低胸衣裡。關於那些永遠治不好的hand eczema(手部過敏)。

當時藥劑行是沒有玻璃門的,馬路上的喧囂會隨風而入。後來安裝了玻璃門,推門而入以後,也就可以從那些混入冷氣的特異氣息判斷來者是否在就在巴剎工作。

那時候我對半山芭的氣味記憶,有汗溼又汗乾的特殊味道,有生肉的腥味。我總是在冷氣房裡,外頭的世界似不真實又如此赤裸裸。一直到很多年後的今天,那些我見過的人、聊過的天,恍如昨日。所以我坐在電影院裡看著《》,很快就溼潤了眼眶。因為那光影,讓過去歷歷。

歷歷的過去裡,還有那一幅很長很長很長的監獄壁畫。在還沒有輕快鐵以前,半山芭監獄隔壁是一道廢棄的火車鐵軌。火車鐵軌再過去就是後來長很大之後才知道是“龍蛇混雜”的河清園和漢都亞組屋。我在漢都亞組屋長大。

監獄在我家隔壁。模糊記憶中,監獄的壁畫描摹著雨林。我常常經過、看見,習以為常以至於從未覺得陰森。監獄的牆壁上的畫,畫著蔥翠的熱帶雨林,澆上往後歲月裡的暴曬與雨溼。在我認真看它的時候,已經發黴、斑駁、脫落。然而矗立在市區裡,似一件永恆的藝術作品,觀望著城內發展與呼嘯而過的車流。我不曾認知到有一天城中的畫會永遠消失。

後來我認識了仨友人,結緣於網絡上的一篇印度遊記。作者文彩斐然思維跳脫,當時我對他有著崇拜式的戀慕。他建議我們四人一起到半山芭監獄攝影。從此留下了我唯一在半山芭監獄外拍攝的一張照。

彼時我穿著有蜜蜂圖的寶藍色V領T恤,有著三十出頭不畏任何事的意氣風發與笑容。而半山芭監獄的那很長很長很長的壁畫,從此留在相片中,往後消失在城裡。

相片裡,有我與我城、那消失的監獄壁畫,與那位友人的記憶連結。

記憶連結串著串著,彷彿串著把我帶回到了當年那似乎是大樹下還是天橋下的肉骨茶攤檔。

在我青春期以前戛然而止的香味記憶。

我看過香港YouTuber米紙介紹巴生與的影片。想起小時候爸媽偶爾會帶我們兩姐妹到大華戲院對面,天橋底下的肉骨茶攤位吃肉骨茶。

我一直對肉骨茶沒有執著、沒有想像,亦無特別要求。但記憶裡的這個應該是有個“九”字的肉骨茶攤檔始終鑄造了我味蕾對肉骨茶的所有初始與無可替代的印象。湯的味道適中,不太濃稠;深褐色的湯汁是湯不是汁。一碗一碗小碗的肉與豆腐卜,吃完再用湯撈飯。

後來不曉得什麼時候,攤檔消失了。長大以後再也無法尋回當初一模一樣的味道。正如那道被荒廢的火車軌道讓我們從何清園走到大華,走著走著——在我不以為意的時候悄悄消失。在我想起回頭望的時候,只剩荒蕪的記憶,和輕快鐵。

我還是不太吃肉骨茶。始終不太習慣大部分一大鍋的肉骨茶,喜歡一小碗一小碗的肉湯被捧上桌。後來我偶爾也會帶爸媽到Pavilion的三美肉骨茶餐廳解饞。覺得好吃,也是一小碗一小碗的肉湯,只是味道較為濃郁。而且是汁不是湯。

總有些事情無可替代。因為那樣的美好,在於它不復存在。再也沒有人能印證它的好或不好,除了自己。

而留存至今的適苑酒家,也是小時候慶生或所謂大日子,爸媽會帶我們姐妹倆一起吃飯的地方。幾乎兩層樓高的樓,幾乎四面通風,無須冷氣機亦不覺悶熱。古舊的木椅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留存在酒家裡看盡飲食男女繁華盛宴。點菜的員工身穿薄薄的白色汗衫和黑色的寬鬆及膝短褲,和爸爸話家常。

我們從未吃過他家著名的琵琶鴨,反而總是點燒雞和叉燒雲吞湯麵。後來員工老了,接著總有一兩個逐漸不再出現。然後我們也不太去那兒吃飯了。酒家的侍應已不再是當年的那些叔叔,但生意依然興旺延續。或許是那裡實在難找停車位,或許總有些事情本來就該僅止於當時。

一如半山芭為食街的燉蛋和豬雜粥。那一碗碗實實在在的燉蛋是我童年時候最愛的夜宵。即使是後來在香港吃的燉奶、在怡保吃過的焦糖燉蛋,都比不上小時候無數碗的燉蛋。嫩滑又綿密的口感,沒有多餘糖漿只有我記憶中的蛋香。消逝的總是最美好的。為食街依然存在,但已沒有燉蛋和豬雜粥。於是,也沒有了我一部分的童年。

還有呢。還有更小時候的三寶廟。那清冷的廟宇殘存在我的童年記憶裡,模糊得只剩下深灰色的洋灰地板和走進即微涼的感覺。

長很大以後,我離開了漢都亞組屋。離開了那時候熟悉的河清園與半山芭。但爸爸依然經常光顧半山芭巴剎。農曆年初一我們會到半山芭的太陽宮拜拜。即使成年工作以後,咳嗽咳到半死,爸爸還是會陪我到半山芭巴剎對面平房某家在二樓的中藥館看中醫師。

從童年到成年,半山芭給我這個城市裡長大的孩子許多故事。我到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有些人會覺得吉隆坡人都是嬌貴高傲的城市人。是很城市的城市人。就一般的,傳統意義上的“城市人”。然而我的“城市裡長大”也僅僅體現在了不會游泳,不會騎腳踏車,更不會爬樹抓魚這些彷彿缺失的童年歲月上。其他的,就是普普通通的人間煙火,在半山芭、河清園的市井與煙火氣。

有些熄滅了,有些旺盛了,有些一直都在。

一出電影《富都青年》勾起了那些年的生活記憶。

人稱半山芭為“富都”。她其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富都。然而她又其實是個隱藏意義的富都。那麼多年以來,人來來去去,周邊即使興建了許多高樓與商場,她依然根植在繁華邊緣。一直收留異鄉人,一直收留故事。從以前到現在。

於是,也許,許多曾經在那裡或那裡附近長大的孩子,提起半山芭,都會說:“話你知啊,舊陣時嗰度……”然後述說各自記憶裡的“富都”。

依然是熱鬧喧嚷的。也許也有寥落安靜的時刻。但誰知道呢,以後的“舊陣時”又會是些什麼樣的故事。

注:“話你知啊,舊陣時嗰度……”為粵語,意即“告訴你哦,從前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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