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強/出去走走（外二章）
像鳥兒展翅
像牛羊脫韁
人禽畜獸一起感受到
前去明朗的召喚
曦光已然不耐煩
從山後急切
褐顏探首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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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地輕裝
不只是活動筋骨的人兒
那些潺潺的水流
那些搖曳的莖兒
拉拔著根幹緩緩甦醒過來
放下被窩與巢籠柵欄
遂有醒覺的寬敞
一種心情
一片拓展而現的
探首向前的期許
前方正是
喧鬧的海洋
人潮迭起的早市
敲響一城一鎮的命脈
螞蟻的軌跡
螞蟻爬在地上
一條長長的軌道
像列車千里迢迢
廂廂銜接
緊緊依伴的奔馳
緊緊依伴的螞蟻
卻不見有形體的銜接
而是促使它們
恆不掉隊的
心絃的凝聚力量
有秩序有先後
有不到終站不拆撤的默契
一蟻一廂的陣容
卑微地行駛在目光忽視的角隅
觸角無聲地勾搭
勝似列廂的嗚嗚有訊
生命的軌跡
堂堂的列車恆在
而螞蟻過處空無痕
人卻在思慮拿捏間
草民
靜靜野地上
荒蕪斜嶺間
一寸土壤一方世界
乾燥也好潮溼也可
蝸居亦有夢的溫馨
暴日烈凌無所謂
風欺雨虐亦無怨
壓倒傾斜當運動
幾番搖擺終屹立
低頭晃腦也自在
蹄踐腳踏自欣然
在時間的縫隙間爭取存在
在天地的方位上悄悄容身
釀就生命的過渡
俗眼下的低賤
慈憫懷裡的謙卑
譭譽色帽無須穿戴
自有醇香留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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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腻的唇角泄了密，
一颗芝麻，
狡黠地潜伏在牙缝里，
像生活埋下的笑柄。
——你吃了些什么？
生活总是这样盘问，
我却含糊其辞，
嘴里塞满欲望的碎屑，
嚼不烂的骨头，
卡在喉咙，
像无法咽下的真相。
夜深时，
我拿起牙签，
剔掉那些看不见的沉默，
却捅出更多的空虚。
“咯吱咯吱”——
像深井回音，
刺破生活的薄膜。
有人劝我刷牙，
有人递来口香糖，
有人笑着递上完整的菜单：
“细品人生吧。”
我点头，学着咀嚼，
却发现牙缝深处藏着的，
从不是美味，
而是吞不下的庸常。
我不写诗，
只是掏出牙缝里的词：
黏糊、湿漉，
像旧毛巾，
沾满日常的污点和气味。
它们喊着“真实”，
又让人作呕，
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广告，
闪闪发光，
却不会安静下来。
诗呵，
什么时候成了牙缝中的残渣？
带点腥味，
吐露真相，
却令人恶心。
生活呵，
就像这牙缝，
宽了不够体面，
紧了又难以喘息。
人前微笑，
人后咀嚼不尽琐碎，
用疲惫填补空白，
一场永无止境的啃咬。
于是我学会闭嘴，
让诗卡在那里，
像故障的齿轮，
偶尔咯吱作响，
提醒我——
下一顿人生，
还有更硬的骨头，
等我啃，等我塞满
那些空虚的缝隙。
诗，从不写给人看。
它是生活带腥的回音，
卡着，疼着，
却咬不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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