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璀璨的燈光照耀著這條街道有一些時日了。他依稀記得,自從這些燈光開始照射進來,壓在心底多時的困擾直接一掃而空。至少,他們沒有再進到這條街裡來,沒有再砰砰砰地敲門,也沒有再扯著嗓子呼喊著自己的名字,彷彿自己欠了他們幾百萬。
與窗外的燦爛格格不入的,是屋內簡陋的陳設。四面油漆脫落,長滿青苔和黴菌的牆、一張剛好夠擺下兩個碗的小圓木桌,和兩張可以在上面搖晃蹦迪的椅子,就是這間屋裡的全部。換洗的衣服凌亂地散在地上,倒也形成了一片井然有序的床鋪,可供他和妻子二人休息。不過對於他來說,躺下並不是為了赴周公之約,而是為了放平姿態,思考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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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他帶著妻子,擁堵著跨越安達曼海來到這條坐落在富裕都城裡的街道。他們說,這裡有很好的設備,可以賺很多很多錢,留著自己用也行,寄回老家也行。每當他看到對著他傻笑,天真得仿若小孩的妻子,想要到這裡的心就更加堅定。要到這裡來並不容易,先得找到一個推薦人,湊一大筆錢來換取他的推薦,隨後擠上那被水潑溼的棺材,跟著一大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出發。
他仍然記得,自己在那棺材裡叫苦連天時,妻子早已沉浸在周遊列國的興奮中。好不容易抵達這裡,推薦人說,還有一些手續沒辦妥,搞定了之後他們就能財源滾滾來。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他只能連連點頭。殊不知,這手續一辦就是3年,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任何消息。
3年來,當初一起出發的朋友個個都在這條街上開創了自己的事業,只有他依舊住在這街尾的破爛小房子裡。他不是沒有想過回老家,只是他所有家當都在3年前押給了推薦人,現在根本沒辦法再搞個棺材。他還聽說,強行要走的話,他們會搜遍天涯海角來找他。
不過,說是志同道合,自然也是有難同當。這3年來,靠著朋友們的接濟,生活倒也還算過得去。這不,他今晚又拎著一袋麵包和一罐藥品,推開了房子的門。妻子依舊天真無邪,看見他回來,立馬衝上來抱住了他,嘴上不停說著很想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跑出去這麼晚才回來。他撫摸著妻子的頭,溫柔地說著不是不是,我只是去買吃的。一聽到吃,妻子變得興奮起來,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麵包,跑到桌子旁不停說終於有東西吃了我都快餓死了。
他關上門,透過窗口看向門外的街道,依舊是那燦爛的燈光。它散發出來的紅藍紫,看似融合在一起,可他卻能從中感覺到一絲絲的生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又開始擔憂起來,畢竟,自從這燈光降臨在這條街道上後,他的朋友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了。那燈光越是燦爛,他朋友就變得越少。
咦?你還真別說,今天這燈光,好像特別燦爛,好像離家更近。
你不吃嗎?妻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喚醒了他,他轉過身去,發現妻子自己一個人就啃了半袋麵包。儘管肚子咕嚕咕嚕叫,他還是搖了搖頭,徑直躺到床鋪上。接下來該怎麼辦?那該死的手續至今還沒辦好,自己也沒錢沒人脈沒技能創不了業,朋友亦消失得七七八八了,遲早有一天,他將再也收不到任何接濟。
還是回老家吧?雖說可能會被追殺,但也總比在這裡餓死強。這裡的設備很好?他沒見過也沒享用過。來這裡能賺很多錢?那手續一天沒辦好,這句話永遠都只是天方夜譚。想到這裡,他起身走到飯桌旁,叫停了正狼吞虎嚥的妻子,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我們明天回家吧。這裡不就是家嗎?她問。你看這裡哪裡像個家了?他反問。這裡有椅子坐,有桌子吃東西,那邊只能坐地上。她說。
是啊。這裡雖然沒有一件像樣的傢俱,但老家那裡,就真的只是四面牆啊!打破那四面牆,不就是自己一開始來這裡的目的嗎?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罐藥品,捂著頭猛抓頭髮。妻子若無其事地繼續啃著麵包,彷彿周圍的一切不順和煩惱,都不關她的事。
他突然覺得刺眼,彷彿有一束光照進了家裡,有紅色、藍色,和紫色。是窗外的燦爛跑到家裡來了嗎?他抬起了頭,發現門早已消失。那熾熱的燈光直直照射進來,璀璨奪目。模糊間,他看見幾個人影朝自己走來。他們拉起自己和妻子的手,把他們推到一個棺材內。這是要讓我們回老家嗎?但這些人跟推薦人和敲門的那些人,好像沒有半毛錢關係呀。
不過讓他驚喜的是,之前消失的朋友們原來都身處在這棺材裡。這或許也是上天給他的一點憐憫吧,在這裡還能遇見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但是,朋友們的臉上早已沒有了昔日的榮光,更多的是懊惱和悲憤,而且完全沒有要理睬他的意思。這是怎麼回事?那燈光對他們做了什麼?他們消失的這段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乾燥的棺材開始移動,這次沒有水聲,而是兩個表面摩擦的聲音,略顯粗糙。他看著漸漸變小的房子、逐漸變長的街道,和那緩緩褪去的燦爛,懊惱和悲憤徐徐爬上了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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