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組推薦發表/只有我和影子記得
文◆黃佩榕(新山)
之一:小時、愧、歉
我的姐姐是位腦癱兒童,小時候的我不知道,大人們解釋了也不明白,只知道姐姐生病了,只知道她和其他人的姐姐不一樣。她怕吵鬧,討厭陌生人,怕打雷,怕煙花,所以安安靜靜就是媽媽要求的標準。小孩子不能大哭大鬧,可以玩樂但是不能大笑,因為這樣會吵醒睡覺的姐姐。
雖然說不可以,但是小孩子最難做到的事情就是控制自己,有時候還是因為和哥哥玩鬧而大喊大叫。當我們反應過來時已經太遲了,我會安靜下來仔細去聽樓梯的腳步聲,一步,兩步,家裡木製的樓梯發出“咿呀”的聲響,眼睛死盯著門。等門打開時我和哥哥就會衝向角落,一邊因為難忍恐懼而尖叫著,傻傻的縮在角落,還是會挨一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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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媽媽生了一場大病,沒辦法照顧姐姐,爸爸讓我不去學校在家照顧姐姐。
四年級時的班主任是位很嚴肅的老師,哪怕站在她面前,我都不太敢直視她的眼睛,直到她命令我看著她。我會習慣性的用手攥緊自己的校裙,然後等著面前的人開始問話。問話的內容就是為什麼自己沒來學校,而且又沒寫請假單。
我說出爸爸已經為我準備好的答案,保證自己被老師問時能夠回答。
“因為要照顧姐姐。”
“為什麼要照顧姐姐?”老師的表情凝重,蹙起眉形成兩道重重的陰影,雙眼直勾勾盯著我,在“照顧”兩字上加重了語氣,身子和脖子向前傾,左手微微張開且五指伸向我。我的裙子越攥越往上拉,因為緊張和害怕讓呼吸不穩,這個問題爸爸沒告訴我答案。我感覺鼻子開始泛酸,為什麼姐姐需要我照顧?是因為她生病嗎?還是因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最終在我要開口時,眼淚還是溢出眼眶,嗚咽的說:“因為姐姐不會走路。”
之二:我不在的明天
以前,每天早上六時就要走到下一條路口等巴士,泛黃的路燈,車底下藏著的貓,周圍安靜得只聽得見我的腳步聲,是每一天機械式生活的安慰。巴士上,只坐著寥寥幾人,他們垂著頭,或是看著窗外,窗外的路燈,都無法讓他們渙散的目光重新凝聚。也許,他們和我一樣早已膩煩了這樣重複的日子。
到了學校,陰沉的走廊只會迴盪我的腳步聲,眼前卻沒有一盞明亮的燈,只能從昏暗等到天明。那時候的我討厭學校,班上那位被蝴蝶圍繞的孩子和我不一樣,嘴邊哪怕沒有閃亮亮的話語,都能是最璨麗的一朵花。某一天花朵將話語製成一把刀,刺向角落裡低頭的人。她和蝴蝶們一起嘲笑這個人,引來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這時候的每一個目光都像是一根根刺,以前從沒想過獨處是原罪,恐怕就如命運一般,無法改變。此刻的畫面彷佛回到了過去,某一天,某一刻,和現在被注視著的感受是多麼的相似。
回到家裡,沒有一句話能說出口,張開嘴時那些話擁有和我一樣的性子,只想往裡鑽,到深處最安逸的角落裡沉眠,哪怕吐出舌頭去鑽牛角尖,都沒有一句真話。母親會難過的哭著說我就是外邊撿來的,樹生的,怎麼就不會為家裡著想;父親說病痛纏身的人比我更痛苦。從此以後那些真心話就寄居在身體裡一天天發酵,哪怕用手指往喉嚨裡扣都吐不出來。
我渴望消失,像電影裡最後一縷的陽光在地平線上消亡,時而產生出我已經從軀殼中消失的解離狀態,麻木行走的這個人已經不是我,此刻我移動著但是我的意識已經不存在了。靜悄悄的,默許自己離開這副沉重的軀殼吧,哪怕被他人傷害也感受不到,這裡什麼都沒有了。今天的我疲憊了,明天的我不在了,每一天都宛如是最後一天。
【方路點評】
這篇寫得很好,寫出成長過程的點滴,雖有些灰暗,但仍清晰、細膩的記錄下來,照顧生病的姐姐,在學校被嘲笑,在家裡面對父母親的言語,甚至渴望消失,不要再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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