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馬來亞大學中文系舉辦“第1屆全國中學生漢語方言講故事比賽”。校園中,各路方言聲此起彼落;以馬華散文為朗讀文本,15位晉級決賽的參賽者以粵語、客家話、福建話、潮州話喚醒方言魅力。
籌委會主席兼馬大中文系高級講師楊迎楹表示,方言背後承載根深蒂固的文化,有的是地方情感,也可能是群體記憶。而方言研究者總是不停追趕時間——在它們消失以前,是否可以記下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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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展現地方與群體歷史
早期先輩中國南來,說的就是各地方言。而經過長時間生活,語言會產生變化;不僅記錄了大量歷史現象及地方習俗,同時也反映人們的思維模式。
方言,彷彿一個地方的有聲歷史,如山歌、戲曲,在它們快速消亡之際,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作為方言語言學的研究者,楊迎楹表示最迫切想做的即是把它記下來。
她談起方言調查的經驗,小至個人,大至一個地方的語音系統都有不同的方式。她的碩博論文研究北馬閩南語,“有一次去吉打一個小村落,發現他們說一種偏泉腔的福建話,當地人稱作老福建。我很好奇為什麼還能保留至今?”
於是他們透過口述歷史,得知當初該地沒有陸路交通,河流是唯一通道。“當地人如果要從該地去到市中心做生意,帶著貨物上船到市區販售幾天,再把新的貨物帶回來,往返一週就過去了。”
“正是因為這樣的不方便,導致他們較少外出,方言才得以保存。”研究方言對楊迎楹而言,“有時候讓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地方,或一個群體的歷史。”
而方言最大的對手是時間。一個年長的人,一天過去又老去一些——“你能不能趁這些人還在的時候,記下一些東西?”她提出這樣的疑問。
廣邀方言發音人,舉辦記音成果展
別再說年輕人不懂方言,參加“第一屆全國中學生漢語方言講故事比賽”的學生們,大部分都能掌握一種以上的方言。好比父親是潮州人,母親是福建人的吳康仁,同樣因為從小習得而能說一口流利的潮州話與福建話。
活動當天,漢語方言展還有其他環節增色,如漢語方言展覽、表演嘉賓乙狼、張盛德帶來福建話創作朗誦與演唱。而楊迎楹在致辭中表示,此次漢語方言展源於馬大中文系開設的“漢語方言學”課程。
“看到社會越來越認同方言和華人文化的傳承,甚至開始有一種危機感,許多家庭都希望孩子能夠說方言,我們也覺得學術不應該再等了,加上得到馬大教學強化研究補助(TERG)的經費,最終促成了這次的漢語方言活動。”
課程中,他們邀請了數位來自社會能說不同方言的人,包括海南話、粵語、客家話、福建話等到課堂發音,讓學生學習使用國際音標記音,展覽便是部分成果。
不同年齡階層的方言使用情況
1980年代至2000年代,馬來西亞民間團體推動“多講華語,少講方言”運動,還深刻地烙印在我們記憶中。小學期間,課堂上禁止說方言,否則被記名扣分,這些也是此次參賽者對於方言的印象。
楊迎楹則表示,這個運動有其時代因素,在多種方言之間採用華語作為共通語是一個折中方案。
而漸漸的,當方言退位並疏於使用,萎縮的情況便也加速。她提出研究結果顯示,如今全馬各種方言的使用情況,在不同年齡階段皆有別。
- 老年:普遍上能說一種流利的方言
- 中年:因與不同籍貫的人一起工作而擅長多種方言
- 青年:隨著年齡往下,掌握的程度也越低
中年人能掌握多種方言,原因就在於語言的使用對象較為廣泛。“比如父母、鄰居、親戚都是不同方言群的人,方言是他們溝通的媒介語。但可以看到,當他們與自己的小孩說話,大家趨向於轉為華語及英語。”
而這樣的現象,則似乎與語言的實際價值息息相關——華語及英語能應用在學術之上,經濟價值也更高,方言的學習便也逐漸退位。
“我們雖然不認為語言有優劣,可是使用者在心理上會分辨哪一個語言的實用性更高。”
在語言環境中,方言可自然習得
普遍上,家長或許認為方言作為一種語言,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學習;但在楊迎楹看來,“如果說成人學習語言,就有點像我們在大學要修一門外語,花時間去了解語法、詞彙。但在一個家庭裡,如果本來就存在方言,是一個自然的語言環境,那麼實際上在這個情況下是‘習得’,而不是學習。”
好比演繹蔡曉玲散文〈末路花開〉的朱凱煊,家人都在說方言,正是在一個自然的語言環境之下習得。他笑說:“一出生從小聽到大,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在講,除了客家話,也會講廣東話。”
以客家話朗讀現代散文,朱凱煊一開口便烘托出現場氣氛。對他而言,“客家話相對來說比較粗魯,但也很有感情。”尤其這篇文章的內容圍繞在城市人塞車的日常——“偏幽默風,講述塞車的惱人情緒,這不是誰都經歷過嗎?”
語言環境會讓一個人在自然、無壓力的情況下習得某種語言,“更有研究證明,孩子在7歲以前同時聽多種語言並不會混淆,反而會對語言更加敏感,更有利於表達。”
而來自尊孔獨立中學的李芷瑩,從小在長輩的鼓勵下學習方言,擅長廣東與福建話。她以粵語朗讀馬華作家伍燕翎散文〈歸去的風〉,與其他情感外放的演繹不同,文章講述作者離世的母親,她的朗讀也較為內斂穩重。
李芷瑩坦言,“方言從小學起並不難,因為聽家裡長輩講,自然而然就會了。但如果中途要重新學新的方言,想必會比較挑戰。”
對她來說,學習方言除了增加一門語言優勢,也能加強與家中長輩的連結。“在比賽中,聽到參賽者用福建話來朗讀,突然會覺得親切,就像從前跟家人講話一樣,”她說。此次漢語方言講故事比賽,也多少增強了年輕人使用方言溝通的意願。
增強凝聚力,打破隔代親隔閡
方言最大的魅力在於凝聚力,尤其是隔代親。從小,吳康仁與奶奶說潮州話,因此感情特別要好;反觀其他兄弟姐妹因無法以方言溝通而稍有隔閡。除了家人之間,他也看重未來工作上的交流,即使身處異地,一口流利的方言也能拉近鄉親間的關係。
來自日新獨立中學的吳康仁,以潮州話朗讀陳宏量散文〈老茶室紀事〉。他說:“我和老師的關係比較友善,好像朋友一樣。在學校,有時他們用福建或潮州話跟我溝通,我也用同樣的方言對答。”
校方找來專業語音人士調整發音,而平時就有在使用福建話的吳康仁,直到參與了這次比賽才曉得正確音準,整體上加強了學生的方言水平。
方言講故事比賽獨特之餘,對於參賽者而言挑戰固然不小。吳康仁回憶起籌備的過程中,“慢慢一個一個字地翻譯,來到決賽我們可以自行改稿,意思是把書面語改成口語,之後還要調整每個字的發音。”
評審陳詩蓉也認為,此次比賽的另一個難度,是把朗讀文本從書面語轉換為口語。“如果轉換得順暢,聽眾能更容易接收,甚至每個方言的語氣助詞都不一樣,當學生把語氣助詞適當融入演繹,輔以語音與語調,故事能呈現得更豐富,”她說。
誰的方言才標準?語言最大功能是溝通
方言是否有標準?單是檳城與柔佛的潮州話就有極大差別,那誰才是真正的標準?評審講評中陳詩蓉也表示,以閩南語為例,中部與北部的發音都不一樣;但評審團與主辦方達成共識:“語言的最大功用就是讓人明白,因此只要參賽者能自然表達即可。”
楊迎楹認為,只要語言達到溝通的目的,就能實現它的功能。“我們會說標準,很多時候源於我們對華語的概念——要說一口標準的華語?”
但在方言裡,她說:“只要這個群體都能理解,在該群體當中就是一個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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