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最佳動畫電影：《蒼鷺與少年》】宮崎駿世界沒有絕對之惡

戰鬥少女、母親與少年

作為宮崎駿（再度）引退復出後的作品，《蒼鷺與少年》跟過往作品一樣，故事是其他作品的改編或取樣。日文片名取自吉野源三郎1937年的小說《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是日本國民熟知、並影響宮崎駿一生的作品；而故事的框架，則參照John Connolly的《失物之書》，再填入宮老的幻異血肉。較之往昔創作，這次的少年奇幻之旅，摻和更多宮崎駿真實的經歷，用隱晦、借代、暗喻做碎布拼接，也挪用過往作品相近的意象，最後縫織的百衲被，碎片間的連貫銜接不一定有明確過渡，許多寓意曖昧的符碼，也沒有百分百明確的指涉。

有趣的是，正因為意涵不明的符碼眾多，觀眾的相關解析和討論也異常熱烈，電影中的各種場景角色分析，裂變出許多不同的看法與想法，或是電影以外，另一種對話的延伸閱讀。

在宮崎駿的奇幻國度裡，異世界歷險仿若永恆命題，這次的成長冒險任務不再由少女擔負，而是憂鬱失落的喪母少年真人。那些天真與勇氣兼備的少女，在《蒼鷺與少年》中分裂成母親與少女，電影開始母親就離開少年，而少年則在異世界／下界裡遇見少女時期的母親。和千尋一樣，少女時期的母親也曾經從現實的時空中消隱復又歸來。寫過那些陌生少女與少年的異世界相遇歷險後，或許那個更形似宮老自己的少年，多年後終於遇見那個幻化成各種戰鬥少女形貌的母親。這些勇敢的形象，會不會也是孤獨童年的他，對於現實里長年臥病在床的母親，所暗自幻造的借代與祈福，作為現實的補缺？少年名為真人，也或有真實、真摯、真心之意，是對創作者本人最顯明的指涉。

人世與冥界的相互映照

《蒼鷺與少年》相互映照的兩個世界，則微妙折射現實與電影的關係。真人現實世界中遇見的幫傭婆婆們，比例上有點巨碩詭異，在異世界裡是手掌大小的玩偶；而現實中小小的禽鳥，在異世界裡則巨大無比。這些並存但型態變異的角色，隱然也映照，真實人物與動畫角色的微妙牽連。

宮崎駿的人物塑造向來沒有絕對之惡，《蒼鷺與少年》中看似反派的3種鳥類：狡詐醜陋的蒼鷺、吃掉哇啦哇啦的鵜鶘、童叟無欺卻是殺人魔的鸚鵡，都有值得辯證的其他面向。

作為電影要角的蒼鷺，受託誘拐真人到異世界，看似狡詐滑頭，但也數次營救真人；作為獵食者的鵜鶘，遷徙與殺戮出自無奈；而集體行動的可愛鸚鵡，或許是另一種平庸的邪惡。他們或都是強權與戰爭的加害者與受害者。這些幽冥世界複雜險惡，人世不也一樣。這或是一向反戰的宮崎駿，對強權戰亂的借喻。

真人沒有遵從舅公的請託，繼承改造崩壞的地下社會，那個用石塊砸頭逃避世界的少年，最後還是回去那個必須付出勇氣才能應對、且母親不在的世界。這樣的成長，沿襲一貫的宮崎駿的理想與真切寄望。

電影中還有許多可以按圖索驥，找到原型的符碼，倒是父親與父職的凝望，模糊而隱晦。宮崎駿的父親二戰時期開軍用品工廠，是戰爭武器的供應者，也是變相的戰爭加害者。宮崎駿曾在訪談中表達對父親非一般的厭惡與喜好，這些複雜的情感，系列作品中始終沒有清晰的身影，即便《蒼鷺與少年》倒模最多的現實記憶，父親與少年的互動依然稀落。

若說《蒼鷺與少年》是晚期風格的新歧路，那形影模糊的父親，會不會在未來的新路徑裡（再再度復出後），有更趨近的探看，為那塊複雜糾葛的空白，補上缺失的拼圖。（原文上傳於11/12/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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