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嫲走后的第4个年头。
上星期父亲收到消息,堂姑打算在老家给叔婆办90大寿,于是乎我又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差遣去当免费劳工,回老家帮忙清点物品,制定自由餐布局,“顺便打扫打扫呗,”堂姑说。
ADVERTISEMENT
倒是挺会物尽其用的。我从钥匙柜里翻出老家的钥匙,顶着刚睡醒的鸡窝头坐上车,慢悠悠地晃到老家。这是两间被打通成一体的单层排屋,平时我们主要聚在右边的屋子,左边屋常备大量桌椅和碗筷,在过年过节时才起到作用,专门供家里众多亲戚吃饭留宿用,两间屋子加起来面积不小。堂姑真会挑地点,我心想。
经过荒废许久的小菜园,我用钥匙打开一扇闸门,再打开一扇主门,踏进右屋,屋里的寂静放大了我的动静。客厅的几尊佛像依旧正对大门而坐,脚边油灯闪烁,我学着阿嫲在世时的样子上香,口中念念有词:“你们腿不麻吗?”
三鞠躬完毕,我直起腰转头一看,阿嫲在旁边桌上的相框里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在谴责我对神明的不敬。我知道如果她还在世,肯定会用广东话骂我一句衰仔,然后诚心诚意替我向神明跪拜道歉。
要赚很多钱 带阿嫲去旅行
在我对阿嫲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除了吃饱穿暖之外,对她来说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神。小时候父母有事外出便都会把我带给阿嫲照看,阿嫲很开心,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我也很开心,低头穿过她的手臂冲向冰箱。果然,冰箱里一层巧克力,一层冰淇淋,冰箱门再放一排汽水。“不要同你阿爸阿妈讲哦,”她用广东话说,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念经。
升上小学后,母亲身怀六甲,我时常在放学后被同学妈妈拐上车送给阿嫲。阿嫲很开心,轻轻地抱了抱我;我也很开心,洗澡吃饭吹着空调写作业。“要畀心机读书,将来要上大学,”她用广东话说,然后扶着腰坐在沙发上开始念经。
升上中学后,我时常在放学后的傍晚骑着自行车来找阿嫲。傍晚是个很祥和的时段,百鸟顺着斜阳归巢,我逆着鸟儿的方向穿过几条掺杂着饭菜和肥皂香味的后巷来到老家门口。阿嫲驼着背,手中捧着一盆刚从小菜园挖的姜,脸上的笑容和暮色一样祥和。
“阿嫲,等我长大以后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一辆大车载你去旅行,”我用蹩脚的广东话说,嘴里嚼着一块白斩鸡,嘴角还挂着一滴姜汁。
好啊。
后来阿嫲坐上了别人的大车,我双掌合十跟在车后,念着有点耳熟的经文,回想我给她许过的承诺:等我会开车了,我带你去兜风;等我会做饭了,我亲手给你做一顿;等我赚大钱了,我带你去环游世界;等我……等我……
她终究没有等到我长大。
阿嫲,你会介意我没有实现承诺吗?
我的声音在屋里回荡,穿过她存在过的每个角落。菜园里锄草的身影、沙发上念经的身影、房间里补衣服的身影、厨房里炖汤的身影,我以为她会一直在,却没注意过她越来越驼的背、越来越多的老人斑和越来越小的身影,小得一个盒子就能装得下,轻得风一吹就烟消云散。
兴许是待得太久了,父亲骑着小铁骑在门口张望,我关了灯退出屋子,锁上两道门,随着父亲回家。暮色从山后边升起,老家的客厅油灯闪烁,佛像依旧笑眯眯盘坐神台,守护着空无一人的屋子。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