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60年代,父親的小小洋貨店代理一家老字號工廠生產的各種膠圭,品質好,耐磨耐擦,甚受園丘工人、勞動階級的喜愛。
70年代初,父親不幸去世後,我接手這個生意,恰逢政府聯邦土地發展局(FELDA)在距離小鎮不遠地區大肆計劃農耕油棕發展芭。因各發展芭去居鑾和哥打丁宜都比較遠,反而靠近小鎮,因此地利人和得天獨厚,每逢月頭糧期很多友族墾殖民紛紛湧入,扶老攜幼一家大小都擠到小鎮來採購日用品和食材,恰逢附近各小園丘大財團的工人也一起湊熱鬧,當時小鎮還沒有超市或百貨公司,一條大街兩排老店,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小鎮一片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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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店前面馬路空地可以停車,不遠處就是巴士車站,一下車順腳踏入店裡,買了各種必需品就直接放上車,方便極了,友族更是時常上門光顧。一次生兩次熟,日子久了,遂成為感情融洽、談得來的朋友。其中有四、五個在發展芭做小生意,看中了那間鞋廠的產品,提出要求,希望以比較便宜的批發價賣給他,讓他轉賣出去。就這樣,連帶一些日用品如牙膏牙刷肥皂頭油洗頭水等等,我做起了小批發的生意。
其中一位拉曼是印裔穆斯林,有個鷹勾鼻,喜歡抽雪茄,娶了位馬來太太。人情世故圓滑老練,看他平時的談吐,就知道他和同區發展芭的馬來朋友很合得來。他住在比較近的發展芭Skim,駕一輛車順便來回載客賺些車馬費。他私下對我說:“Air dengan ikan,ikan dengan air.”魚傍水,水傍魚,大家互相幫忙。
他每次買膠鞋都是通銷號碼:38,39,40,41各兩三雙放在店裡,帶搭其他雜貨如蔬菜水果汽水香菸一起賣,長袖善舞,銷路還不錯,三不五時都會來補貨。
另一位是住得較遠的Sungai Sayong的Sidek。因交易久了,和我有更深的理解和感情。他比較淳樸敦厚,沒什麼心機也不會在後面耍什麼把戲。好幾次開齋節,他都會送馬來糕點和咖哩雞給我們品嚐。
有一天,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頭戴宋谷,穿著整齊光鮮外加一件馬來紗籠。我好奇地問他:“是不是要娶多一個老婆?”
他笑笑搖頭說:“我要去參加UMNO(巫統)在新山的常年大會。我是代表。”
可見我還是不瞭解他,不知道他的底細呢!
小生意也是生意
還有一位是住在另一個發展芭巴西布爹(Pasir Puteh),身材矮小喜歡開玩笑的Ahmad。他的口頭禪是“jangan usik”(不要搗蛋)。他很喜歡驚歎:“I say man !”
我馬上回應他:“You say boy!”
他就自我調侃:“Talok sedikit semen!”(放一點點紅毛灰)
出口成章,還有押韻呢!大家都笑成一團。他們都是兼做小生意並誠實可靠的墾殖民,我也樂意和他們交往。
數年後,我改行推銷生意,全馬走透透,上門把各種樣本打開推到顧客的面前,對大商家說:“我是做小生意的,請多多支持!多多光顧!”
多位大老闆卻不同意我的看法,並鼓勵我說:“小生意也是生意,從小做起,慢慢來!從小做到大!”
當時我也是這樣對友族朋友們說的:“Sedikit sedikit jadi bukit!”(一點一滴積累成山)
有一次,住在Bukit Besar的山蘇丁對我說,有一個好康(lobang),問我要不要做這筆生意?
我問他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的表弟招到一間小學的一年級制服生意,要找裁縫師傅量身訂製。他問我有沒有路?約好某天帶一位裁縫來。
我想起了亞陳,他為人隨和,村裡人給他的綽號叫“瓜佬陳”,當面背後叫他,他也不生氣。我們小時候穿的衣服及大哥的新山寬中校服都是他裁製的(當時還沒有製成品那麼方便)。他的手藝了得,徵得他的同意,一大早,我便駕了那輛1000cc的日本小車載他一起向大山出發。
一路上翻山越嶺,一眼望去,馬路兩旁盡是青青蔥蔥、綠綠鬱郁望不盡正在成長的油棕樹,偶有黃土高坡,羊腸小泥路很快被拋在車後。路邊不時有坐在農舍寮子、樹下椅子聊天的居民,也有暫時放下手中工作的工友,對我們招手發出善意的微笑。
大山(Bukit Besar)不是山,Sungai Sayong卻是一條小河。每到一個發展芭都有一列列矮小店屋住家,椰樹香蕉樹處處迎風搖曳,洋溢著陽光、泥土的氣息,充滿著熱帶甘榜風情。
長途跋涉後終於到了目的地。山蘇丁也如約在學校門口等我,卻滿臉歉意地說:“Minta maaf!”原來他的天地線還沒搭好就操之過急找人,結果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我和手拿著量身皮帶以及記錄簿的亞陳面面相覷。但又能怎樣呢?只好打道回府,空手而歸。
回到小鎮,我連聲向亞陳說對不起,並在小鎮“撈半餐”著名麵店,請他吃兩碗幹撈麵謝罪。
最後是題外話,不吐不快。
小鎮糧期發薪日,街頭巷尾人潮洶湧,熱鬧非凡,也讓不良分子覬覦商機,有機可乘。他們三五成群,一組在街頭一組在街尾,衣著光鮮亮麗,在店鋪門前擺了兩張小桌子,放了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什麼香粉藥水之類。看到路過的人就上前招徠,厚顏無恥地專找善良老實的人下手。他們未經事主同意就噴香水搽手抹腳,淳樸單純的墾殖民竟為了顧及對方顏面不敢推辭以免造成尷尬場面,忍氣吞聲,自己寧願吃啞巴虧。我親眼看過一對互相扶持的友族老人家給了一筆錢後,不知所措面露難色蹣跚而行地走過我的店前。
我深感忿忿不平,但又不敢得罪這些人,這是市井小民心理:沒有膽量,敢怒而不敢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好罵自己窩囊廢。
很想當場指責他們,用韓劇裡時常罵壞人的話:你們還是人嗎?老人家辛苦賺來的血汗錢也吞得下!你們,會遭天譴的!
店裡的夥計看到這樣的情況,除了同情被害者外,又能做什麼呢?替天行道?拔刀相助?仗義執言?我們不是武功高強的俠客,正如朋友老梁愛掛在嘴邊自我調侃的口頭禪:“我們是一等良民,二等公民!”
我和老夥計,相對無言。
80年代初轟動全國的一場大火,小鎮灰飛煙滅,從此,和友族朋友也比較少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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