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10年來,特別是2017年特朗普擔任美國總統後美國發動對華貿易戰以來,中美關係連續下滑。2022年11月,中美兩國元首在印尼峇釐島會晤,進行了深入坦誠的溝通,達成重要共識。2023年2月,一艘中國民用無人飛艇因不可抗力誤入美國領空後被美國政府使用武力擊落,造成一場外交危機,雙邊關係遭受重創。
從2023年5月開始,根據中美元首峇釐島會晤達成的共識,兩國政府恢復高層接觸。2023年11月,國家主席習近平應美國總統拜登的邀請,赴美國舊金山舉行中美元首會晤。兩國元首會晤後,中美關係出現止跌企穩勢頭。但是,從發展趨勢看,中美關係還遠遠沒有走出低谷。
ADVERTISEMENT
中國國力迅速接近 美國恐懼
對於中美關係進入長期困難時期的原因,可以從四個相互交叉的變量或視角進行分析。第一個變量是兩國的實力消長。許多國際觀察者認為,近10年來中美關係惡化的主要原因是中國的綜合國力迅速接近美國,使美國感到恐懼和焦慮,於是千方百計地打壓中國。哈佛大學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提出“修昔底德陷阱”一說,企圖用古希臘時期伯羅奔尼撒戰爭的歷史,說明“守成大國”與“崛起大國”之間難以避免對抗甚至戰爭。艾利森根據大國關係的歷史經驗推斷,中美之間發生戰爭的可能性高於避免戰爭的可能性。
但是,冷戰時期美蘇關係的歷史卻難以證明,世界“老二”的實力迅速接近“老大”時兩國關係必然會越來越緊張。20世紀70年代中期,時任美國總統尼遜因“水門事件”而下臺,世界石油危機沉重打擊了西方經濟,內外交困下的美國不得不結束越南戰爭。全世界都看到,美國的超級大國雄風不再,國際地位江河日下。與此同時,另一個超級大國蘇聯在世界各地大舉擴張,戰略核力量趕超美國,名義上的經濟發展速度也高於美國。勃列日涅夫治下的蘇聯,國內政治看起來十分穩定。當時國際力量“東昇西降”“蘇攻美守”的趨勢很少受到質疑。但是,這一階段的美蘇關係卻出現緩和局面。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蘇聯陷入阿富汗戰爭,里根總統任期內美國“重振雄風”,美蘇關係才再度出現緊張。
一些中國學者不贊成“中美必有一戰”的斷言,但認為只有當中國在國家實力方面(比如用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來衡量的經濟實力)遠遠超過美國時,美國才會低頭認輸,中美矛盾才會緩解。可是大國關係的歷史也難以證明這種推斷。例如,2010年中國經濟總量超過日本,目前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已經是日本的四倍以上。日本沒有核武器,常規軍事力量也遠遜於中國。但是,日本近年來並沒有在中國面前“低頭”,中日關係的友好程度遠不如2010年之前。
過去兩三年,因冠病疫情等因素,中國經濟增長速度有所下降,而美國經濟復甦勢頭明顯,一些美國觀察家於是發出中國經濟發展已經“達峰”的鼓譟,認為中國經濟總量在可預見的將來難以超越美國。然而可以設問,假使美國人認為中美實力對比從現在開始不再出現有利於中國的變化,美國會因此而改變遏制中國的政策和行為嗎?大多數觀察者大概會得出否定的答案。因此,把國際力量對比“東昇西降”“中升美降”的態勢說成中美關係下滑的主要原因,是缺乏根據的。
意識形態對立致交惡
觀察中美關係變化的第二個視角是兩國意識形態、政治制度的對立和文明、文化差異。但是,這方面的矛盾和摩擦從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就一直存在,總體來說是一個常態,只不過鬥爭烈度時高時低。因此,用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的對立來解釋近年來中美之間的交惡,也難以立論。如果把實力對比變化和意識形態對立兩個視角結合起來,似乎更能提供關於中美可能出現對抗的有力解釋:美國不能容忍一個同自己政治價值觀對立的國家迅速崛起,從而挑戰美國的實力地位和文化霸權,所以它要竭盡全力壓制中國。
不過,綜合考慮實力對比和意識形態這兩個因素,還是不能解釋中美關係演變的全部歷程。比如,從20世紀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中美兩國之間實力對比變化不大,中國的國力遠遠落後於美國,意識形態對立也是恆定的,但雙邊關係卻從互為敵手轉變為緩和,兩國甚至成為國際安全領域的合作伙伴。造成這一轉變的背景是國際環境的變化,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是蘇聯的戰略擴張對中美兩國都構成了威脅。同時,美蘇以外的“第三世界”興起以及許多不結盟國家對中國的支持,也是中國的國際環境得到改善的重要條件。也就是說,觀察中美關係需要有第三個視角——國際大環境變化。
過去幾十年,世界各國之間、國家內部不同層級的經濟發展和人口增長失衡,貧富差距日益加大。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相互呼應,激化了政治矛盾和社會分裂。生態環境和公共衛生等領域的全球挑戰日益嚴峻。地緣政治衝突此起彼伏。人工智能等技術創新成為“雙刃劍”,既有促進經濟發展和人類健康的進步作用,也增加了世界的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世界進入新的動盪變革期。2023年12月召開的中央外事工作會議,重申了這一重大判斷,同時提出“要堅決反對逆全球化、泛安全化,反對各種形式的單邊主義、保護主義”。不難看到,在世界新的動盪變革期中逆全球化、泛安全化的趨勢,是中美關係陷入低谷的國際大環境的一部分。
以上三個變量或視角,仍不足以給中美關係的變化提供全面的解釋。在實力對比變化、意識形態分歧突出、國際形勢動盪的背景下,中美兩國的國內政治構成影響雙邊關係的第四個變量,而且是變動最大、影響最大的因素。
當今美國的政治極化和社會分裂,主要來源於美國經濟結構的變化和收入分配的失衡。在資本擴張的過程中,跨國企業把產業鏈轉移到中國、拉丁美洲等成本較低的地區,開拓海外市場,獲得更大收益。隨著互聯網興起和交通更加便利,高科技企業能夠更順暢地在全球市場開展業務。美國經濟從生產和消費都主要在國內,轉變為大量生產在海外、消費在國內,造成貿易結構的不平衡。美國經濟“脫實向虛”,服務業佔比上升,製造業佔比下降(雖然仍然很發達),出現了東北部和中西部的“鐵鏽帶”。華爾街的“金融肥貓”和硅谷的技術精英,同失落的藍領階層的收入差距急劇擴大。
2008年爆發的全球金融危機觸發了美國右翼和左翼的民粹主義政治運動。2009年興起的“茶黨運動”得到許多共和黨人的支持。“茶黨運動”秉承“小政府原則”,呼籲降低稅收、通過減少政府支出來控制美國的國債和聯邦預算赤字,其目標對準奧巴馬政府的財政政策。2011年,得到許多民主黨人同情的左翼人士發動了“佔領華爾街運動”,重點針對大財團大公司的貪得無厭和社會的不平等,反對這些大公司用金錢腐蝕美國政治和法治。
這兩場反映美國階級矛盾和不同政策觀念的運動,卻被族群矛盾和身分政治所掩蓋。事實上,黑人和拉美裔新移民是美國的弱勢群體。20世紀60年代黑人解放運動發生後,黑人大規模地從南方的農業區移民到東部工業基地和大城市。傳統工業部門衰落以後,黑人失業增加,犯罪率上升、吸毒、單親家庭、無家可歸等社會問題隨之而來,向上的社會流動越來越困難。拉美裔新移民集中在佛羅里達、加利福尼亞、紐約等地區的大城市,身份不確定,收入不穩定。但是,中下階層的白人卻認為自己受到外來移民和黑人的排擠,產生了強烈的排外情緒和對黑人的反感。
階級矛盾和族群衝突疊加,造成了政治鬥爭的扭曲和戰場的轉移。美國的右派將其核心使命定義為振興國家和民族,典型的口號是特朗普提出的“讓美國再次強大起來”。他們反對多元文化主義,突出美國人的本土身分,抵制移民和難民,推行或明或暗的種族主義。左派則減少了對經濟平等的關注,轉而更多地尋求少數族群、移民、難民、婦女、性少數(LGBTQ)群體的支持,關注如何促進各個“邊緣群體”的利益,一個引人注目的口號是“黑人的命也是命”。
身分政治爭鬥把美帶向困境
現在,身分政治的爭鬥正在把美國帶向困境和分裂。美國兩黨的政治精英都諉過於人,企圖通過誇大外部威脅,恢復國內凝聚力。
2017至2020年特朗普當政時期,美國在南方邊境築牆,防止非法入境。特朗普政府通過了歧視穆斯林的移民法規,發動了對華貿易戰。2021年拜登政府上臺以後,以加強國家安全為由,維持對華貿易的高關稅,對中國採取所謂“小院高牆”的技術封鎖政策。美國社會的反華、排華傾向日趨嚴重,對亞裔(尤其是華裔)的暴力事件頻發。美國國會參眾兩院的反華議案越來越多,涉及中國內政、外交的方方面面。各項民意調查顯示,美國公眾對中國的負面看法大幅度上升。在國際事務中,美國兩黨一致的立場是將中國視為最大的戰略競爭者。2024年是美國的大選年,預料兩黨候選人將競相宣示自己對華強硬的態度。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