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句话概括描述“本地创作”一词,估计是音乐一响,听众便知道这首歌从何而来。
以〈麻坡的华语〉为例,歌词以“语言没有标准性/只有地方性”及“为什么去KL学人家讲广府话/就以为自己真的真大支”主张地方性语言,颇有意思。这就是音乐与本土文化的关联。另外,歌词也会引用日常对话或对骂,比如“steady bom bibi”和“玩玩啊你以为”,让Dissy低清的〈山顶黑毒蛇〉和〈Bro!新年不要玩〉更贴近我们表达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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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说〈山顶黑毒蛇〉,比如歌词里用“吊水”这个词,意思是“叫兄弟”,已经说明了这首歌与“私会党”有关,其中有几句像“一路lap进你心里”、“你现在要中是吗”等等,句子结构其实很有“本土味”。当提到“本地创作”的时候,这样的尝试是什么?内容很容易受到批判,但关于“字”本身,音乐可以发挥什么功能,都可以是本土性的讨论。
究竟我们定义的“本地创作”是指创作人源自马来西亚、是将不同语言置入歌词,还是把大马人说话的腔调口气融入演唱中,还是题材要和社会形态相关?其实可以从不同的切入点去探讨,也有不同的标准诠释“本地创作”一词。
马来西亚在过去几十年,政治环境与社会经历翻天覆地的改变。连续的殖民统治、工业化、社会转型都反映在流行音乐上,在1987年这个重要的节点,懂的人都知道,这是“激荡工作坊”成立的年份,开启了本地乐坛的新篇章。当年,稍具规模的唱片公司提升录音设备,音乐人无需远赴新加坡录制歌曲,港台与马来西亚的流行文化相互交融,马来语、泰语、印尼语等歌曲,与中文、闽南语、粤语流行曲交互翻唱,原创精神迸发,本地创作人的作品开始被外国歌手采用,长期下来,无论曲风、歌词叙事及语言质感,都稀释了港台风,调整成迎合广大市场的样子。即使如此,马来西亚还是有“本土性”较重的创作歌手,或许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文化越来越同质化,许多元素被市场规范,于是想把自己对城市的观察摆在歌里面,1997年阿牛第一张专辑《城市蓝天》,开场曲〈城市蓝天〉是离开故乡到大城市打拼的青年创作,“大厦一栋又一栋的出现/不停挤向天/我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面/我有一种慌恐的感觉/我感到自己被时代狠狠地推向前”,这是歌者因故乡环境变化而产生剧烈的心理转折。
“本地创作”从哪里来?
想想看,“本地创作”一词从什么时候开始?由哪里来?动荡时代,远渡重洋到马来亚谋生的华人,对“祖国”的情感认同,随着抗日运动而深化,纷纷加入抗战行列,那时候的人民思考,可能以“祖国”为主,后来第二三代开始融入当地社会,直到1957年马来亚独立,我们才开始对自己的身分有新认同。于是“本地”二字不再局限于“反同质化”,也是一种“位置”的象征。韩国、日本、香港的音乐受外国媒体关注,才会有英文写出来的“K-POP”、“J-ROCK”和“CANTONPOP”。在台湾校园民歌流行文化的入侵,香港电视主题曲的进军,加上新加坡的“新谣风”,三面夹攻,本地唱片工业面临巨大的挑战,当我们开始担心某些东西消失,就会想确立某些东西,就更清晰我们现在拥有什么,于是出现“本地创作”一词。久而久之,“本地创作”却变得廉价,甚至变成一个贬义词,这是为何?
三年前,读到州议员王诗棋的著作《从“午夜香吻”到“麻坡的华语”——大马华语流行歌曲中的身分建构》,其中一节内容引用了1998年林悦在星洲日报发表的文章〈毁灭本地创作〉:
“如果我们能把本地创作这个名词抛弃掉,本地中文乐坛也许会迈前一步!……为了使歌曲本土化及富亲切感,于是把一些日常惯用的词汇,如Roti Canai、茨厂街、Mamak档等字眼放进歌词里头,这是一种很狭隘的做法,而且没有什么音乐想像空间……我们应该是透过音乐表达或诠释我们的思想及文化,而不是透过物体来告诉别人我们有什么东西……高喊本地创作是没有创意的,顶多得一点同情分,而且很多时候也是一种换汤不换药的手法,曲风还不都是千遍一律的港台品种吗?”
相当粗暴且刻薄的评论。文化从泥土里长出来,我们立足于这片土地生长,离不开这里的根源。当一个人创作时,他不会去想作品有没有足够的“本土味”,即使编曲元素偏向西方,但中间有一部分东西是有“本土意识”,另一部分是能和外面世界链接的。这样看,反而比较客观。任何一首来自中国的歌,我们不能说那是“中国风”吧,这就是寻找“本土味”的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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