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韻矜的人生有4個月是在吊花場度過的。那是一個小販中心,舞臺位在正中央,她和其他歌手輪番上臺合唱,有人吊花,下臺就要去敬酒謝花。
吊花場有為求吊花使出渾身解數搞好關係的歌手,有四處走動記憶力驚人的“花姐”,有帶著不同心情目的出現的各種顧客。那4個月,梁韻矜看過形形色色的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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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在吊花場唱歌的緣由,實屬偶然。2022年冠病疫情中後期剛解封的時候,梁韻矜隨朋友到小販中心。那裡其實是個吊花場,舞臺在正中央,四周都是座位,檔口圍在最外側。
梁韻矜曾擔任民歌餐廳駐唱歌手,朋友起鬨要她上臺唱首歌,於是吊花100令吉讓她上臺。上臺唱歌是要花錢的,因為這相等於顧客佔用了歌手原本的時段,必須補償損失。
她和朋友去了兩次,兩次都花錢唱歌。自己本就會唱歌,也曾靠唱歌賺錢,這回怎麼要花錢唱歌了呢?於是大膽向吊花場老闆提議,一週兼職兩三天,唱唱歌賺賺外快。她是自由撰稿人,曾當過記者,曾到歐洲流浪。到吊花場唱歌對她而言,不過是做回駐唱歌手本行,靠唱歌賺錢,也是人生中另一個體驗。
拼的不是歌唱實力,打好關係才是手段
小販中心型的吊花場俗稱“老人院”,大部分顧客介於40至70歲。有些純粹是食客;有些是住在附近,閒來喝酒聽歌的阿伯;有些是吊花場的常客,有專門支持的對象。
吊花場各有“貨幣”與“幣值”。梁韻矜記得,疫情期間為免太多接觸,最便宜的10令吉、50令吉吊花都改成貼紙,100令吉則是一支熒光棒;高價碼的有皇冠300令吉,斗篷500令吉。
吊花是歌手唯一的收入方式,而且還要和老闆拆賬,所以要儘可能得到越多觀眾吊花,就得逐個打好招呼。這也是梁韻矜一開始感到無所適從的部分,“因為你所有東西都是build up(建立)回來的,你要一個個桌子去握手,自我介紹,打好關係,讓他們認識你,因為你要他們吊花嘛。”
剛開工時有點“怕”,說穿了就是臉皮薄,覺得尷尬,不懂如何破冰。“我又不認識他們(顧客),就很怕啊,可是就要硬著頭皮去。”從前梁韻矜在民歌餐廳駐唱,純粹唱歌就行,不像吊花場注重人際網絡,得一個個打好關係。
吊花雖然也是打賞,但和街頭藝人表演收穫打賞,或網絡節目“買一杯咖啡”的打賞不同。梁韻矜點出,街頭表演或網絡節目都是保持距離的,可是吊花場的歌手與顧客不僅實體會面,還有大量互動和接觸。
多上幾次臺,爭取多點吊花機會
晚上8時上工,平日得唱到晚上11時,週末再晚一些。唱了一個月,顧客來來去去就是那些,漸漸熟絡就能自然而然逐個打招呼。
有時,她忙於耕耘人際網絡,在臺下逐個握手打招呼,一時沒聽見主持人唱名,錯過上臺演唱的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就那樣少了一節吊花機會。因為歌手眾多,若每個人都上臺獨唱,排在後面的怕是等到天荒地老都還沒上臺。所有表演都安排兩三人成組輪流上臺合唱,大夥才能排到多幾次機會上臺被吊花。
吊花場流行什麼歌曲?梁韻矜說,來來去去是黃品源的〈你怎麼捨得我難過〉和林志炫的〈單身情歌〉,還有一些抖音歌曲,都是卡拉伴唱。雖然不少歌手是越南籍,她們也能跟著唱。
還有一個特殊環節,所有歌手上臺一字排開,由現場音樂伴奏,一起踏著特定舞步大合唱,最常唱的就是鄧麗君的〈甜蜜蜜〉。梁韻矜不喜歡那環節,因為大夥一起唱,沒能看熒幕提詞,很多抖音歌曲的歌詞得死背硬記。
最怕沒有吊花,沒花等於零收入
在吊花場工作的另一種“怕”,是沒有底薪,不知道一天能有多少收入。在吊花場唱歌,收入全憑顧客吊花。即使是業餘吊花場歌手,收入不靠這些打賞,在那個氛圍裡久了,梁韻矜還是會擔心空手而歸。
有次特別環節,所有歌手一起唱了好幾首歌,梁韻矜兩手空空,另類顯著。“那時他們最少都吊熒光棒,每個人手中都有一支,我一個人沒有,覺得很尷尬。”就算尷尬還是得強掛著笑容繼續唱跳下去,這是她認為的專業。
“到最後一輪的時候,有個觀眾吊熒光棒給我,我下去謝花時跟他說謝謝。”顧客覺得她唱歌好聽也長得好看,怎麼沒人吊花,所以就支持她。雖然只是一場表演,幾首歌的吊花環節,梁韻矜也覺得最後這支熒光棒像雪中送炭。她曾和其他同事聊起這種處境,對方直言試過大合唱環節,人人都有花,就她一朵都沒有,下臺後躲在後臺哭。
還有更加熱鬧的日子,例如主題日,大夥一起穿旗袍或睡衣。又,歌手辦生日會,提前就約好所有顧客一定要來慶祝,特地花錢訂了一隻燒豬宴客。吃得開心,唱得開心,自然也吊得更多花,一晚可以吊得1萬至2萬令吉。
顧客千百種,“我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裡”
在吊花場工作,花是衡量業績的單位,更是換算成收入的貨幣。那些吊花、熒光棒、皇冠、斗篷太過顯眼,實際擺在那兒,多寡立分高下。即便只是兼職,不為這些收入煩惱,梁韻矜坦言,難免會有比較心理。
“這個地方就不是比實力,而是比關係的地方。”梁韻矜明白,吊花場比的是如何討好顧客。當初那個一朵花都沒有的朋友,就是把關係喝回來的,顧客喝得高興,聊得開心,自然願意吊花支持。透過一些歌手與顧客的互動舉止、眼神和吊花多寡,其實也猜得出那種超越娛樂和消費的進一步關係。
梁韻矜呢?“顧客都說我的酒杯是養金魚的。”她記得第一次獲顧客吊花,下臺謝花時不知禮節,反而是顧客替她倒酒,鬧了笑話。
顧客千百種,難免有毛手毛腳的,要懂得禮貌閃躲。喝酒是免不了的,還有就是陪顧客聊天,聊家庭,談生活。有些顧客孤身一人,吊花場是排解孤獨的地方;有些顧客就為聽歌,會約好歌手下次要聽什麼歌,要求對方把歌練好。
“看你的定位在哪裡?你的底線在哪裡?”梁韻矜明確知道自己只是去唱歌罷了,也不管其他歌手怎麼想、怎麼做。“既然選擇在這個場合唱歌,有些地方你就是需要配合,做一些妥協,總之就是你要賺多一點還是少一點。”
歌者眼中沒有貴賤之分
吊花場一直以來在大眾文化中帶有負面色彩,而她最不滿的是一些臉書網友的留言或身邊朋友得知她去吊花場工作時的反應。他們說她“下海”去“那種地方”唱歌。
倒是有一次,梁韻矜訪問知名爵士歌手Janet Lee李抒芬,對方得知她在吊花場唱歌后說“有空我要來聽你唱歌”。心虛的人是梁韻矜,她覺得自己只是在小販中心唱歌,那裡稱不上任何表演氛圍,觀眾都是中年男子;而爵士歌手的舞臺在高級酒店,還有鋼琴伴奏。但是對方的反應讓她意識到,歌手沒有貴賤之分,在高級酒店或者在吊花場,沒有分別。
梁韻矜在吊花場的日子只有短短4個月。唱與不唱,都是自己的決定,“因為我覺得累了,那個心累啊,沒有basic(底薪),我不知道今天能賺多少錢,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吊花場的收入,有時比股市更難以捉摸,她當然領過不錯的收入,卻也試過一晚不足100令吉,那一整晚的付出到底是為了什麼?
回看,就是人生一段經歷。“我在吊花場唱過歌,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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