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从吉隆坡驱车北上太平,看见峰峦叠嶂的“山城”变得光秃,叫人不忍直视。由于采石业是霹雳州的经济命脉,数十年不断“刀削”石灰岩山,令魁伟雄奇的喀斯特地貌变得瘦骨嶙峋。
然而,近打谷(Kinta Valley)并非空寂清冷的山区,它是大自然留下的瑰丽宝藏,在辽阔丰饶的土地上,孕育了丰富的生态文化系统,成为野生动植物的重要栖息地,也同时在历史洪流中留存人类古文明的文化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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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发展与保育之间找到平衡点?恐怕这是个难题。一群想坚守岩山的当地人不忍目睹近打谷美景消逝在岁月里,默默用文字、影像和社交媒体记录其面貌。他们趁岩山未化为烟灰时,钻进岩洞探索,记录眼前美好的一面,留待后人能够目睹摄人心魄的石灰岩自然生态,以及珍贵的史前遗迹。
近打谷被高低起伏的石灰岩山和湖泊环绕着,周边广袤的石灰岩有上亿年历史,以拱桥山(Gunung Kantan)为例,山龄就超过5亿年。当中,考古学者还发现了有数万年历史的动物化石、石器,以及几千年历史的岩画。
2018年,近打谷地质公园成为国内第二个“国家地质公园”,以维护遗迹的自然景观和生态环境,但岩壁还是被弄得伤痕累累。隔年,一班人成立了“近打谷监测站”(Kinta Valley Watch),想要好好地记录石灰岩洞的生态文化和历史遗迹。
3月上旬,我们一行人跟随近打谷监测站召集人郑文达,一起到近打谷中部其中一个岩穴,一睹稀有的犀牛牙齿化石。事前与他通电时,对方非常慎重地交代不能透露半点洞穴位置和名称,以防有心人士前来盗窃或破坏。
当天,烈日高照,身材魁梧的郑文达戴好头盔,遥指不远处的垃圾堆,转头便对我们说,洞穴入口处就在那里。他没接受过正式训练,亦无考古相关学术背景,却天生有灵敏触觉,对岩洞的见解有独到诠释。他神秘兮兮地笑说,只要开了“天眼”,你也能看到岩壁上的原始岩画和化石。

犀牛牙齿化石在这里!
过去几年,近打谷监测站不断与学者前来探洞,参与化石挖掘过程,双方互相交流学习,再配合资料阅读,可以迅速扫描岩洞,找出不同之处。
“阿昇(钻研古脊椎动物和动物考古学家林泽昇)有教我们怎样分辨牙齿化石,久了便知道哪些化石是牙齿,这就是开光咯!”进入洞穴后,郑文达就开始“测验”,“考考你们,这里有一颗很大粒的牙齿化石,你们去找找看。”
在昏暗的洞穴里,我们一行人依靠头盔灯,以及两盏便携式的口袋LED灯,在空旷的洞穴中慢慢寻找。最后在粗糙纹路的岩石壁上发现凸出的“异物”。
“那个就是犀牛的牙齿,是很罕见的情况。”他说,这证明了怡保曾有过犀牛。“如果我们有完善的系统推动(考古知识)教育,化石永远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在分享寻找化石经验时,郑文达突然指向岩壁上横突的“岩檐”(沉淀物),并说檐下也有可能找到动物碎骨化石,这些都是经验累积才会得知的讯息。
“我们也不是一次就成功发现化石,而是重复走了很多次才有这样的收获。”


螺壳,考古遗迹的线索?
虽说自由探洞,但郑文达强调,他们找到动物化石后会第一时间通知学者,再由专家负责挖掘。“我们去挖是非法的,属于破坏,不受(政府单位)承认的。”郑文达曾在2020年发现剑齿象牙齿化石,当时大马未曾发掘过剑齿象化石,所以那次的重大发现为我国考古历史增添了珍贵的材料。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有机会深入几个岩洞,而眼前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满地螺壳。那么螺壳从何而来?有一种说法是以前地形缘故,河流将螺壳推进洞穴。也有说法是指古人食用之后,将螺壳丢弃一旁。郑文达甚至推敲,螺壳也可能是古人陪葬品。若从中立角度来看,螺壳也许在每个洞穴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和故事。
近打谷北部有个考古遗址曾挖出人类遗骸,郑文达翻查资料,得知在30年代,有荷兰考古学者在有关遗址挖出具有4000年历史的人类骨骸。可是有关遗址在挖掘后没有受到任何保护,任由日晒雨淋。看到此景,他只能发出一声“唉……”的叹息。
一般推断,在洞穴里面才会找到古人类遗骸,但在考古遗址却是一面偌大的陡峭崖壁,而壁下的泥土已被翻开,嵌满了细小的螺壳。这意味着,螺壳是考古遗迹的线索,如果在其他洞穴发现大量螺壳,有很大几率会找到石器、岩画、人类骨骼、动物遗骸等等。

以微小力量,保住马苏拉岩洞
郑文达绝对热爱岩洞,举凡一个小细节,他都能滔滔不绝,更要求我们亲身参与探索,用肉眼去欣赏和找出古人生活的痕迹。“真的好过去博物馆,现在亲身到访考古遗址,也只是看到冰山一角。”
近年,马苏拉岩洞(Gua Masoorat)成为热门旅游景点,它本身是一座史前遗迹,保存了多幅原始岩画、奇岩异石、动物化石,当地还有攀岩活动,并在专人带领下攀岩登高欣赏美景。
说到此事,他笑称与这个岩洞有些“渊源”。大约两三年前,他接获朋友通知,发现有人在洞内安放神像,估计是想将此洞建立岩庙,并有挖掘推土痕迹。由于护山心切,他与一些非政府团体的友族达成共识,希望能够保留洞穴内的自然遗产。
“那时情况很紧张,我是由零开始做这个(保山)运动。”他投入很多时间向政府单位反映诉求,依据程序提交表格。后来保住岩洞,而他也看着马苏拉岩洞成为近打谷地质公园的第19个地质区域(Geopark),地位顿时变得举足轻重。
他说,成为Geopark以后,至少有利于推广生态旅游或学术考察,可以好好保护这个史前遗址。


四处探洞,分享怡保洞穴美景
不少人以为近打谷监测站是保山组织,郑文达解释,他们其实是反公害组织,重新关注一些被遗忘的公害课题,比如非法垃圾场、洋垃圾、砍伐课题、有毒废料埋毒槽等。恰好怡保拥有庞大的石灰岩,他们便想要亲自“代言”,让更多人认识近打谷的旖旎风光。
“你知道吗,我们的‘山城’并不是指山脉,而是专属的石灰岩。我们是由每一个独立岩石残丘包围,所以怡保可以称为拥有喀斯特地貌的城市。”
当问及为何会对探洞产生浓厚兴趣,他笑道,以前资料有限,没有人告诉他洞穴的来历,不如亲自去找答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同时也是与朋友一起穷游的机缘,到处探洞后在社交媒体分享岩穴的绝美景色。
“有时发现一些有趣的石头,就放上社交媒体,之后有人告诉我这个是化石。当我们发现奇怪的图案,有人说是罕见的岩画,具有非常高的历史价值。所以这个时代需要社交媒体,可以成为沟通和资讯交汇的渠道。”郑文达虽有化石“天眼”,但他坦白地说,找到化石是意外,找不到也是必然的,凡事不用强求。

保育与发展的拉扯,如何留下珍贵记录?
保育和发展永远是两难,郑文达明白当地有很多人从事采石业,亦没有必要采取极端手法反抗,仅仅是希望能够有对话空间,有机会让考古学者、探洞团队做全面的记录,让下一代至少看到这些化石、岩画的照片。
当采石业者决定开发原始洞穴,近打谷监测站的立场是恳请做更多方面考量,管理层可以与学者专家讨论,能否容许他们入洞考察和采集资料。倘若没有学术材料,那么采石业者可以自由开发。他指出,近打谷监测站只是扮演局部角色,尽可能收集资料,再由多个单位组成圆桌会议,纳入政府单位、学者、专业人士、当地居民、采保山爱好者一起探讨一个妥善的方案。
郑文达提及,采石业者应考虑开采地下石灰岩,因为地表上的石灰岩只是沧海一粟,近打谷预计有八九成石灰岩藏在地表下。换言之,如果往地下开采可以获取更丰富的资源。这样地表上的石灰岩洞得以保住,为学者争取更多时间考究岩穴的人文遗址。
有学者透露,早在80年代,有人提出开采地下石灰岩的概念,但碍于技术尚未成熟,无法成事。如今科技发达,开发技术已日臻成熟。目前大马有3家公司已经在开采地下石灰岩。这也视乎采石业者愿不愿意投入资源,往地下开采。

【知多一点】
石灰岩源自海底,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当地下水、雨水遇上二氧化碳时,会产生化学作用形成碳酸氢钙。这个物质会溶在水里,当石灰岩长期被这些水腐蚀,慢慢形成石骨嶙峋、奇异锐脊的岩溶景观。当雨水沿着山体沟槽或裂缝流动,会渐渐地加宽和加深裂缝,最后形成奇形怪状的洞穴通道系统。
(原文上传于17/04/2023)
相关报道: 【近打谷探洞/02】古生物化石,发现史前的生命轨迹 【近打谷探洞/03】刻在岩壁上的画,解读古人的生命密码 短片视频: 一起探索:近打谷石灰岩洞 延伸阅读: 【说故事的人:一】博物馆导览员/说故事有套路 【说故事的人:二】希望之谷导览员/用生命说故事 【说故事的人:三】伊斯兰艺术博物馆策展人/挖掘文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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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已经翻拍无数次,要如何带给观众新鲜感,改编似乎无可避免,但成功与否完全视乎剧组的功力。
比如徐克将《笑傲江湖》里东方不败改编成绝世大美人,“改编”都是往轻里说,这简直是“魔改”,结果把金庸气得几欲与之绝交,却大受观众欢迎,成了无法超越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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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到底有多难呢?
报道:本刊 叶洢颖
摄影:本报 陈敬晖、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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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是按着小说改的,已经很小心翼翼遵照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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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书粉,他们还得考虑喜欢武侠和动作片的观众。
“他们热衷看武侠剧,喜欢动作片,打斗、追逐、撞车啊,他们喜欢这种刺激。那他们的要求就是要看到一些没看过的东西。
“哎,你们还在芦苇荡里边儿打,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对吧?《英雄》里的点水,让观众记忆犹新,那如果现在在水面上再出现一个点水,人就会觉得,哎,你还在做一些老的东西,只是翻拍没有创新。”
那么,拍摄原创的武侠故事,是否就不需如此束手束脚呢?
对此,他则认为各有利弊。

原创发挥空间大,更考验突破能力
“比如说翻拍经典的武侠小说,你看到书写的内容时,就有一股欲望,想用你自己脑海里的画面,去诠释武侠小说里边字里行间的那种味道,就特别有成就感,这是对自己的挑战。
“但翻拍的弊端就是哪一波段的故事有了一点小变化,就会引起一些争议,这是它的弊端。”
至于原创,首先从拿到剧本开始,就不会有什么压力,具备庞大的创作空间。
“你说他有多大就有多大,我们想去做都可以,只要合乎他的世界观、人物价值观的架构,但原创实在很难再去突破。
“我现在还想不起来哪个原创的武侠剧,现在还有什么记忆点,很有反响的那种状态。”
在他的作品里,《狼殿下》《庆余年》算是原创,因此在两部剧里,他就做了一个美术上、场景上的突破。
“因为没有按照剧本里体现的场景去拍,都是要跟美术商量之后,我想重新创造一个美术场景,然后把这段故事、这段戏放在那个场景里,这也就是说里边的那个动作戏的一个突破,很刺激。”
总而言之,拍改编剧考验的是创造力,拍摄原创武侠剧,就是考验突破能力。

武侠=古早,年轻人嫌弃节奏太慢
在撰写专题前,我曾联系过台湾一名动作指导,对方听说是跟“武侠”动作有关,便表示自己才30出头,非常年轻,台湾武侠片对他而言可能有些太古早。
“古早”一词给我灵魂深处带来一记重击,“武侠”已经和“古早”挂钩了吗?
我在社交媒体上就此发出疑问,90后和95后的网友回复说他们是自己看,但身边同好极少,认为太“古早”了,不想看,大多是看美剧、英剧、韩剧、偶像剧和综艺,要不是追新不追旧,但也有个别偶尔会补经典的。
作为曾在武侠影视剧风起云涌的时代走过来的人,不禁想问:现代的年轻人还需要武侠吗?
资深影评人杨剑认为,如今武侠小说改编成影视作品失手和遇冷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是现代人更倾向于观看视频,看书的兴趣日趋减少,而武侠片之所以能掀起风潮,是由于建立在人们对武侠小说的情意结上。
“以前的武侠小说是经典,武侠片的幕后工作者对武侠是很有热诚的,也具备文化底蕴。”
而今的影视剧组则希望依靠俊男美女、特技吸引观众,结果导致与其内核格格不入,而且有时候投资方的想法与剧组有所出入。
“因为以前的投资没那么大,现在的投资太大了,投资人懂不懂电影也是另一回事。”
另外,美国好莱坞的奇侠电影是时下年轻人的心头好,一提起“武侠”,可能会觉得跟不上潮流。
“他们可能觉得太古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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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慨叹,如今的世界进入“Touch n go”的快节奏时代,追求简短和快速,这就是时代的转变。
于是,港台的武侠片买少见少甚至已经不见踪影,仅剩下中国持续产出,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资金原因。
从商业角度而言,当市场变小,受众变少,投资方自然不愿意投钱。
“现在可能只需要找两三个女生拍一部唯美浪漫的电影,就能引起年轻人的共鸣。武侠片可能无法激起他们的兴趣。
“武侠片拍给谁看呢?只有我们这类有情意结的人。”
这一番话,忽然让我心生一股英雄迟暮的萧瑟和悲凉。
“除非有一部新派的武侠片出现,会让年轻人喜欢的。”他说,“可是我觉得很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对于在武侠片黄金时代长大的人们恐怕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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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时代落幕,美好无法复制
比如新纪元大学学院高级讲师贺世平就直白地承认自己是老派武侠片铁粉,总是有新不如旧的偏见评价。
“过去的美好已无法复制,当我仍然眷恋辉煌的武侠盛世,这也意味着武侠片要靠翻新突围,更是难上加难。
“近期以小鲜肉明星偶像挂帅的武侠剧,从选角到演绎我都觉得格格不入。武侠人物的英雄气概,古装扮相的英姿帅气,若硬套在有形无神,充满脂粉味的年轻演员身上时,总是令人难以接受。再配上那些突兀的古装造型设计,简直莫名其妙到令人作呕。”
虽然他是通过电邮回复,但字里行间仍能感受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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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和失望急欲喷薄而出。
“毕竟武侠片有其类型中根深蒂固的公式法则,哪怕是创新求变,必然是万变不离其宗。一旦脱节失序,武侠片就会变质,无法吸引新欢,同时失去旧爱,下场就是身首异处。
“近期武侠片导演频频失手,除了以上原因,也恐怕已是江郎才尽,到了时不我与的局限。加上多位武侠大师相继离世,恐怕再难出现维持水平或更高境界的武侠片作品。”
价值观不同,侠义已死
杨剑说,一部武侠片的必要元素是忠义道德,无忠无义何谓“侠”?只有以“忠义道德”为核心,才能复仇、反抗欺压。
“否则只是放一群身怀武艺的人在那里打架,为何而打呢?只是一群机器人而已。”
可惜如今忠义道德的意识已经越来越薄弱。
贺世平则认为,现实世界的冷漠,自主个体都偏向推拒社会责任,侠义行为已不被期待,等如承担不起的奢侈品。
“以暴制暴的武侠,不容于有法律约束的文明时代,侠在现今社会似乎已无‘武’之地。年轻一辈宁可迷上具备科技与奇幻的好莱坞超级英雄,也不愿意相信弄刀舞剑,为国为民的古装侠客。”
他认为现代年轻人缺乏的正是过去我们那种一厢情愿的激情热血和浪漫情怀。无论如何,每个时代都应该保留侠义的精神,将年轻一辈培养出匡扶正义的价值观。
“当古装武侠片趋于颓势,从《一代宗师》、《师父》等功夫片看中国武术的传承,其中有着声声无奈,同时保留了‘英雄会老,但武侠不死’的一线期许。”
(原文上传于21/09/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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