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馬來亞大學古生物學家團隊在霹靂務邊一座石灰岩洞穴內,挖掘出已滅絕的劍齒象化石。這是大馬首個劍齒象化石,為本土古生物學領域掀開新的篇章。
專研古脊椎動物和動物考古學(Zooarchaeology)的林澤昇恰好是核心團員,親眼見證和觸摸這段歷史,這僅是他其中一件難忘的考古事蹟。2014年,他踏進近打穀人跡罕至的巖洞鑽探,開始田野考古,採集了很多鮮活有趣的化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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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馬有恐龍化石嗎?當然有!2013年8月,馬大國際古生物學家團隊在彭亨州境內,找到白堊紀時代的棘龍科恐龍牙齒化石。隔年,一支恐龍遺蹟探索隊伍在肯逸湖附近的卡高山,發掘了3個恐龍品種化石。最近一次是2020年,吉蘭丹大學地質學研究員在丹那美拉縣找到7個恐龍腳印化石。
“恐龍可說是古生物學的入門(知識)。基本上,每一位古生物學家都是因為恐龍才會進入古生物學,隨後大家的研究方向會逐漸轉變,比如轉移到研究植物、貝殼、魚類或哺乳動物化石。”林澤昇雖不擅長研究恐龍化石,但因具備相關技術,前往巖穴探索時,可以迅速掃描隱匿在岩層石堆裡的化石。
古生物死亡後,歷經上萬年沉澱,血液肉身分解殆盡,只遺留牙齒或骨頭凝固在山巒岩層內,形成堅硬的化石。通常化石都是支離破碎,除非獲幸運之神眷顧,為後代留下完整的骨骼,供學者研究古生物的生命演化。
“牙齒有琺琅質保護層,非常堅硬和防腐,能夠留存到現在。(動物)指甲的成分和頭髮一樣,會很快腐蝕。至於骨骼方面,因為大馬是熱帶區域,擁有酸性土壤性質,如果骨骼是遺棄在洞外很快會侵蝕掉,反之洞穴裡的土壤偏鹼性,易於保存骨骼。”
巖洞考古研究有兩大類
許多人會誤解,考古學是否包山包海,精通各式知識。他解釋,巖洞考古一共有兩大區塊,第一、古生物學(Paleontology),專研古生物化石;第二、考古學(Archaeology),專注古人類遺骸、石器和巖畫,從古人類的活動遺蹟入手,分析那個年代的社會生活、生態環境。
曾在砂拉越博物館任職動物考古研究員的他,對各種動物遺骸瞭如指掌。蓋因這座博物館擁有龐大的尼亞洞動物骨骸和研究,可以接觸到很多第一手資料。他說,館內大約有300萬個動物遺骸,是好幾代人嘔心瀝血挖掘出來的化石。
2018年,他在館內儲藏室無意間找到一個被歷史遺忘的秘密。“那是整個婆羅洲唯一在考古遺址發現的大象化石。”學者曾質疑婆羅洲大象是否為原生物種,因為之前都沒有找到相關化石。可是,林澤昇卻無意間在館藏裡找到了有1萬6000年至1萬1000年曆史的大象化石,成為了最佳證據。
“我不能說是自己發現,而是再發現。1958年挖掘化石的人才是真正發現者,我只是發掘出被歷史遺忘的標本。”
如何發現劍齒象化石?
或許林澤昇跟象有緣,2020年,考古團隊在大馬挖出了第一顆劍齒象化石,而他參與了整個挖掘過程。他直言,近打穀監測站佔了很大功勞。該組織自2019年開始,持續在近打穀巖穴“開箱”,找到了古生物化石、巖畫和礦業遺蹟。有一年,他跟隨他們進入崑崙喇叭附近的無名石灰岩山洞,發現了107顆牙齒化石,還首次在洞內找到犀牛牙齒化石。自此,他與該組織保持聯繫,更是與近打穀監測站召集人鄭文達培養出默契,一旦對方發現疑似化石,便會發照片問他的意見。
“那一天,我還記得,阿達(鄭文達)拍了照片WhatsApp給我。平時的話,我看了照片會用文字訊息回覆。那一次,短短的一分鐘內,我馬上打電話給他。他接到電話時也嚇到,因為我平時用文字簡訊,也很少發語音。那一次突然打電話,他覺得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事實上,林澤昇也沒有十足把握,因為大馬從來沒有找到劍齒象化石。他收到照片立即轉發給馬大同行,以及國外研究劍齒象、大象類化石的學者。同時,他開始聯繫馬大同行組織考察團隊,前往該巖穴查看和規劃如何取出有關化石。
當他陸續收到國外同行回覆和確認後,便進一步與大馬礦物及地理科學局、霹靂州立公園機構商討,規劃整個挖掘過程。
民間組織,真正的英雄
馬大研究團隊找到的劍齒象牙齒化石屬於頰齒,預計是一隻2歲左右的劍齒象。他補充,倘若找到臼齒,那麼將會是一隻成年的劍齒象。一隻成年劍齒象,高度比現在的大象還要高1.5倍。
“依照現今亞洲象的生活習性,2歲的小象應該會緊貼著母親,或者和群象一起走動。我們估計劍齒象也是同樣的個性,屬於群體動物。可是我們只發現2週歲的劍齒象牙齒,卻沒找到母親或其他成年劍齒象的化石。”
隨著這顆化石出土,也可以填補劍齒象遷徙至大馬的歷史空白處。“所以阿達他們是一個很重要的突破,這也是民間組織的重要,真正的英雄是他們。”
他強調,如果民間組織要自行探洞,必須要有專業知識和野外經驗,主要是避免破壞具有學術研究價值的材料。
“像近打穀監測站團隊,我跟同行去過近打穀,與他們一起去野外,跟他們分享發現化石時需要有翔實記錄、拍照和聯繫學者,請他們過來看,不是馬上挖出來。他們知道整套科學研究的程序,才不會造成無心破壞。”
保不住的化石遺蹟
為什麼會找到非居住在洞穴的動物化石?洞穴再大,大象也不可能走進來。林澤昇提出了3個說法,第一、動物在洞外死後腐爛,只遺留骸骨和牙齒。當時可能有水災,將骨骼衝到洞穴內。一些樹枝和泥土也會把骨頭“帶”進洞內;第二、掠食者(如老虎、豹、鬣狗)通常在洞穴開餐,它們會把動物屍體拖進洞內大快朵頤;第三、豪豬為了磨牙,會將動物骨骼搬進洞內。因此,一些洞穴會出現許多動物種類的化石。
林澤昇曾在黑風洞找到人猿化石,所以黑風洞對他而言有一種特殊的意義。但今年3月,黑風洞附近出現一家洞穴餐廳。他得知後一臉無奈地說,餐館地點恰好是發現人猿化石的其中一個參考地點。2013年,他們在撰寫研究報告時,就將該洞穴命名為“Swamp Cave”,並寫在報告裡面。
“在科學研究裡面,如果一個地方首次發現到特殊的化石,那麼有關地方會成為參考點或模式地點。”至於為何可開發餐館,他稱,這得看土地擁有權,究竟該化石參考點屬於公共區域、士拉央市議會或私人產業?
在黑風洞還有兩處發現人猿化石的地點,可是已遭到人為破壞。其中一個地點已經屬於半開放式的珍奇動物展覽館,另一個地點是垃圾洞,但有同事告訴他,該地點已經有圍欄,似乎有公司想要開發該地區。
保護力度不足,古蹟遺址隨時湮滅
以前近打穀巖洞是灰色地帶,任何人走進巖穴,帶走化石都沒有人知道。自從劍齒象化石出土後,大馬礦物及地理科學局開始管制,如果有人發現化石可以拍照記錄、填寫表格後,再通知學者和政府部門。
只不過,化石需要正規的方式儲藏和管理。林澤昇說,大馬仍未有一套完整方案和措施。鄰國泰國、越南和印尼已有這方面經驗,設立了採集和貯藏化石的流程。中國、韓國和日本更不在話下,有很多先進的儀器設施。他補充,不是每顆化石都能切割下來,收納在博物館,因為這個舉動有可能破壞化石,以及該巖穴歷史遺址的完整度。
此外,他認為,國家遺產局或相關政府機構需加快速度,提高保護古蹟的力度,因在石灰岩山附近,工業發展速度遠比保育來得快,有可能無意間摧毀了珍貴的考古遺址。一旦石灰岩山轉化成採石重地,肯定閒人免進。政府機構需要加快腳步鑑定和保護這些遺址,不要讓史前遺址化為烏有。
林澤昇深知商業需求,並不強求要百分之百保育,而每個洞穴有不同的條件限制,最好雙方創建協商機制,不要關掉任何對話空間。他指出,企業能不能夠在開發巖洞之前,允許學術人員入洞考察,以免錯失具有歷史遺蹟價值的巖洞?倘若一個山體有70%的特殊動植物生態,又或者擁有珍貴的古生物化石,未來政府有沒有可能以地換地,把這個巖洞保留起來,又或者要求採石公司開採地下石灰岩?
為什麼考古生物學缺專才?
他說,現在考古生物學仍在初期階段,面對各方面挑戰,包括資金不足、專員培訓,以及為研究人員提供穩定的就職機會。
“有不少人因沒有具體的研究環境,被迫轉換謀生之道,比如從事保險行業、教育、電召車司機。專業人員的數量真的很少。”
“那麼為何你會選擇留下來從事古生物學研究?”我問
“因為我熱愛這片土地,因為我夠傻,哈哈!”說完,他發出爽朗的笑聲。
(原文上傳於17/04/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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