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人身上存在了3個人,一個是音樂家,一個是作家,還有一個是畫家,後來畫家和作家合謀把這個音樂家殺了。”木心,一位有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人。他外表儒雅,風度翩翩,矢志不渝地將一生奉獻給文學和藝術。
今天,來談談這位“在黑暗中大雪紛飛”的傳奇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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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春晚,劉歡把木心的詩歌〈從前慢〉,唱進了千家萬戶,不只勾起了很多人對於過往的回味,也讓人不禁好奇:木心是誰?
在海外華人圈,他被視為深解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英人物;在中國大陸,因為詩歌〈從前慢〉,開始被眾人所熟知。他一輩子不合時宜,不屈從於威權,不妥協於功利。憑著一身才華和倔強,將人生活成一段傳奇。
他,就是木心。
◢優渥出身,萬事皆足只欠煩惱
1927年2月14日,原名孫璞的木心出生在浙江烏鎮一家書香門第,父母親有著很深的文化修養。在他們薰陶下,木心自小就喜歡讀書看畫。除了習讀詩詞歌賦,也讀外國小說,對中國水墨畫和西洋油畫也十分欣賞。
當時木心與茅盾是鄰居,茅盾家有一整套外國文學,木心便常去借閱。偶爾借到了舊書便會順手修補殘缺書頁。“我如飢似渴,像得了文學胃炎症。”木心為書而生,為書而活。別家孩子長的是飯量,而木心長的則是書量。
少年木心,像是西洋小說裡的貴族少年——“萬事皆足,只欠煩惱。”
“我從小嬌生慣養錦衣玉食,長到十多歲尚無上街買東西的經驗。”木心自述。家境優渥,人生無慮,其成長歲月就在書籍陪伴下平平淡淡的度過了。
◢凡是偉大的,都是叛逆的
木心一生中共3次身陷囹圄。
第一次是1957年。30歲的木心,因“策劃偷渡”罪名而被逮捕。事實上,木心是被誣陷的。同學偷渡未遂,就拉上了不合群的木心墊背。在監獄裡,木心迎來一個噩耗:憂心如焚的母親已經過世。
木心感覺天都要塌了:“為什麼不等到出去以後才告訴我呢?”
無論警察如何嚴刑拷打,卻始終查無實據。半年後,只好把木心給釋放。
第二次是1966年,木心39歲。當時正值文革,一官員在會議上公然嘲笑德國詩人海涅,在場的人屈於權威只好保持沉默,唯有木心憤而起身,回罵道:“你也配對海涅亂叫?!”
而結果,就是長達18個月的監禁。
木心被關在陰暗潮溼的防空洞裡,終日與老鼠、蒼蠅為伴。喝的是汙水,吃的是餿饅頭黴鹹菜,還被折斷了3根手指。
那時的木心從沒有想過一死了之。在他看來,以死殉道易,以不死殉道難。
這18個月裡,音樂與文學賦予他力量。他在紙上畫出黑白琴鍵,深夜彈奏無聲的莫扎特,與昏暗的油燈共舞。“白天我是個囚犯,夜晚我是個王子。”他還每天偷偷寫作,66萬字,沒有含血噴天,涕淚控訴,字跡工整,密密麻麻,筆筆皆是對美學的思考,對哲學的感悟。
第三次被抓時,木心已經50歲了,一關又是2年。所有人都覺得,木心再出來時,一定是狼狽無比、落魄不堪。
“吃了再多苦頭,也要笑著活出人的樣子。”木心說。
出獄那天,木心面帶微笑,腰板無比挺直,他乾淨極了,也優雅極了。梁文道曾看到木心五十多歲時的照片,併為此感到十分驚訝。因照片上的人優雅至極,臉上沒有一絲抱怨和苦難:“這哪裡像是一個坐過牢的人,好奇怪,好奇怪的一個人。”
◢3次流浪,最終迴歸故鄉
木心曾評價自己:“從中國出發,向世界流亡,千山萬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國,故鄉。”
他這一生,充滿了顛沛流離。
第一次流浪,木心20歲。那是1947年,抗戰勝利之後,他走上街頭參與反內戰學生運動。
結果被開除學籍,還遭到國民黨通緝,只得避走臺灣,直到新中國成立才重回大陸。
第二次流浪,木心55歲。那是1982年,幾經牢獄之後,對祖國已毫無眷戀,選擇遠走美國,一去便是24年。
在1994年,木心悄然回了一次烏鎮,卻因故土已無半分昔日模樣,失望傷感至極的他,在〈烏鎮〉一文中寫道:在習慣的概念中,“故鄉”,就是“最熟識的地方”,而目前我只知地名,對的,方言,沒變,此外,一無是處……永別了,我不會再來。
67歲的木心帶著失望和傷感再次遠走美國,這是他第三次流浪。
直到2006年,79歲的木心在烏鎮書記陳向宏的力邀之下,才終於踏上了回家之路。他終究還是想回家的,離得越久,就越想。
只是這一次,他再也不走了。
◢不能辜負藝術對我的教養
文字的修養,藝術的教養,在木心的字裡行間清晰可見。在他的作品,可以讀到一種靈魂:獨立,自由,清透。
他的文學作品有獨特的語言風格,是一種洗練清新、不失格調的美。仔細研讀後,卻又發現其語言自帶古樸怡然之氣,兼具英式幽默,散發著知識分子的儒雅和智性。
陳丹青問過他:怎麼成為藝術家?木心回答:連生活都要成為藝術。
“我愛兵法,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人生,我家破人亡,斷子絕孫。愛情上,柳暗花明,卻無一村。說來說去,全靠藝術活下來。關在地下室裡,我還是有強烈的創作慾望,我不甘心。只要有了筆,有了紙,有了墨,就有了我的藝術。”
他用堅毅而透徹的心,把日子過成了藝術,以詩篇與畫卷保存綿綿歲月。觀其一生,從烏鎮到上海,從上海到紐約,從紐約回故鄉。84年,孑然一身,惟藝術與文學相伴。
他說:“我不能辜負藝術對我的教養。”
是藝術救贖了木心。
木心的文字精雕細琢,且非常重視文體,其作品常常予人一種超越時空的感覺。無論是詩、小說或文學,大都似真似幻,並不固定在具體的時空之中,暗含著一種木心獨悟的“成長的哲學”。木心的文學成就和文學見解見仁見智,但每個人都可以從文字中讀出他的孤峭,併為之唏噓不已。
今天,就來看看木心最具代表性的3部作品。
❶《雲雀叫了一整天》
“人有兩套傳統,一套精神,一套肉體。我的祖先在紹興,我能講一口紹興話。我的精神傳統在古希臘,在意大利,在達文西。所以我說我是紹興希臘人。”
《雲雀叫了一整天》分為上、下兩輯,上輯為短詩,木心的精神化身為前人、西人,他記下在時空中漫遊的屐痕與心緒:伏爾加河、西西里島、伊斯坦堡、日本、德國、古希臘、北京……;寫異域人情,有酒有肉;寫彼時中國地貌,有海淀有江南;寫歲月嘆青春,有紅有綠;寫各國美饌:加拿大魁北克的餐廳、慕尼黑市政府廣場的餐館。文筆時而非常白話時而古文舊詞,用詞雕琢基調多是感嘆,但那氣息、那色彩、那畫面,就是那麼地躍然紙上。
下輯全為短句,木心既能汪洋恣肆又能細巧精緻,多為偶感而作的語句,異彩紛呈。這些句子又似俳句又似格言,誠如木心所言:俳句結集,大有火樹銀花之感。
❷《哥倫比亞的倒影》
“生命是什麼呢,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哥倫比亞的倒影》為散文集,每篇文體都不盡相同。首篇〈九月初九〉,以《詩經》為肇始,寫中國人文傳統里人與自然的對應關係,視角獨特;〈帶根的流浪人〉雖然寫昆德拉,多少卻有自況的意味;同名篇章〈哥倫比亞的倒影〉全篇萬餘字,沒有分段,沒有句號,哲思與詩思滿溢其中。
下輯六篇一組的〈上海賦〉,寫上海的歷史、市井、三教九流、亭子間、弄堂,一言以蔽之,舊時上海形形色色,透過木心的筆,活靈活現,每一段皆妙不可言。木心用這樣的方式專寫上海的歷史地理人情風貌,並關心它的去從,應該是前無古人的。〈上海在哪裡〉、〈烏鎮〉,則是木心離開故鄉十多年之久,重返舊地,人事已非,感觸頗多。
❸《文學回憶錄》
“文學是可愛的。生活是好玩的。藝術是要有所犧牲的。”
80年代末,木心客居紐約時期,因一次飯局,偶然促成他開講“世界文學史”,一場長達5年的“文學的遠征”——從1989年1月15日開課,到1994年1月9日最後一課,每位聽課人輪流提供自家客廳,在座者有畫家、舞蹈家、史家、雕刻家等等。
聽課學生陳丹青說,“我們當年這樣地胡鬧一場,回想起來,近於荒謬的境界:沒有註冊,沒有教室,沒有課本,沒有考試與證書,更沒有贊助與課題費,不過是在紐約市皇后區、曼哈頓區、布魯克林區的不同寓所中,團團坐攏來,聽木心神聊。”
菜單開出來,大家選。從古希臘神話、新舊約,到詩經、楚辭,從中世紀歐洲文學,到二十世紀文學世界,東方西方通講,知識靈感並作。其中聽的聽,講的講,“金句”紛披,兀自燃燒。
“講完後,一部文學史,重要的是我的觀點。”木心說。
後來,陳丹青將這5年的聽課筆記,共85講,逾40萬字,結集成《文學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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