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24日,我們飛去海南島旅遊。隔天下午導遊告知,原定的石頭公園及銅鼓嶺,由於當天這兩個景點不對外開放,去不成了,公司將以參觀瓊海的紅色娘子軍紀念園及萬寧石梅灣代替。
紅色娘子軍?在我的記憶中,少年時代,大哥買了一個黑膠唱片回來——《紅色娘子軍》芭蕾舞劇的交響樂,唱片的封套是紅色的,一位芭蕾舞者騰空躍起,姿勢美妙,與之前他購買的《王寶釧》《梁祝》等黃梅調截然不同。當唱片在唱機上開始轉動,唱針劃過,小號吹響了,序曲就像早晨的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光芒四射,震撼人心,令人熱血沸騰。我聽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激動,難以平靜。紅色娘子軍是何許人?我毫無概念,後來,從大哥的口中,才知道她們與革命鬥爭有關係。母親還是比較喜歡聽苦守寒窯的王寶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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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在小學畢業考試以優異的成績脫穎而出,獲選去國中升學,那一年,全校只有4人成功畢業,他是惟一的男生。考試期間,他的後頸生瘡,只能挺直脖子作答,不能俯視,非常辛苦。從考場出來,他很沮喪,以為沒辦法考上,等到成績放榜,他居然僥倖過關。大哥尚未去國中報到,鄰居阿楠過來遊說,勸父親把大哥送去獨中。母親極力反對,父親卻欣然接受了這個建議,讓阿楠帶大哥去獨中辦理入學手續。多年後,我猜想父親來自中國,深知接受母語教育的重要,才決定讓大哥去獨中升學。這個決定改變了大哥一生的命運,成為母親心中永遠的傷痛。她在我們面前,不知唸了多少遍:“你爸就不應該聽信阿楠的話!”
那是一個革命思想入侵學府的時代,後來我們才知道阿楠也是地下組織的成員,專門物色人才,為地下組織注入新血,大哥也成為她的目標。在學校,大哥非常活躍,積極參與校內的活動,如演話劇、辦遊藝會等。校園的一些活動被懷疑含革命的色彩,引起官方的關注。大哥升上高一,才讀了3個月,見勢不妙,為了避免受牽連,他決定輟學。他先在本地一家雜貨店當店員,後來買了船票,前往汶萊的一家咖啡店工作。一個17歲少年,離鄉背井,孤身面對陌生的環境,吃了不少苦頭。母親心疼兒子,把怨氣發洩在父親的身上。她說:倘若在國中升學,接受英語教育,畢業後在政府部門謀個職位,有了鐵飯碗,生活穩定,大哥根本不必吃這些苦。
值得慶幸的是當年大哥並沒有加入地下組織,不然,他的故事得改寫了。那是超過半個世紀的往事,時過境遷,當年的革命鬥爭,早就成為過眼雲煙;獨中也走過風雨歲月,在國家教育扮演重要的角色,栽培了許多人才。當我踏入瓊海的紅色娘子軍紀念園,心潮澎湃,那激動人心的旋律,似乎在耳際響起。這是修繕後重新開放的紀念園,迎面而來是娘子軍的頭像雕塑,下面題“曙光”二字。在雕像前拍照,有些女性遊客換上軍服,展示巾幗不讓鬚眉的風采。園內有4組展示娘子軍的英勇作戰的雕像群,栩栩如生。
在館內,導遊向我們介紹娘子軍的英勇事蹟,我仔細聆聽並細讀展出的照片及資料。瓊崖(即海南)土地革命時期,女子軍特務連的故事就發生在萬泉河畔的紅色土地上。那個時代,瓊崖婦女長期受封建社會的束縛,處於專制社會的最底層,生活悲慘。五四運動後,她們在新思想新文化的啟示中覺醒,勇敢向不合理的制度及觀念提出挑戰。她們要求參軍參戰,不怕犧牲;她們英勇殺敵,立下不朽功勳,確實為國家及人民帶來曙光。根據資料,僅存的最後一位紅色娘子軍盧業香,已在2014年去世,享年100歲。
參觀紀念園的遊客眾多,當中有一些比較年長的遊客,他們小時候一定聽了很多紅色娘子軍的事蹟,或許當年曾經觀看《紅色娘子軍》的電影或芭蕾舞劇的演出。歲月匆匆,萬泉河水悠悠,革命戰士的英勇事蹟,卻變成那麼遙遠。當年的紅軍已經作古,那個聆聽交響樂的青澀少年,如今已經邁入花甲之年,令人不勝唏噓。
大哥不埋怨命運
回國後我在老家遇見大哥,告訴他我在海南島參觀了紅色娘子軍紀念園,問起當年黑膠唱片的來歷,他竟然想不起來。我很好奇,後來那些黑膠唱片去了哪兒?三哥的記憶力極好,他說搬入新家,家裡的舊黑膠唱片被擱置於房子後邊走廊的桌子上,日曬風吹雨打,舊唱片損壞不堪,只好扔掉。多可惜啊!
現代人提倡斷舍離,舊物品被丟棄是難免的,唯有通過文字這條線,把歷史的珍珠串了起來,讓後人瀏覽昔日的光輝。身為獨中生的大哥,學生時代就喜歡寫作,把作品投給報章的文藝副刊。這激發我對寫作的興趣,後來也走上寫作的道路。
大哥停筆多年,如今我憑著一股熱忱,指尖依然在鍵盤上敲擊,把思緒化為文字,留下生活的痕跡。提起前塵往事,大哥笑了笑,雖然認同母親的看法,但他也不埋怨命運。歷史不能重新寫過,我們只能盼望明天會更好!
黑膠唱片已經不在了,我通過網絡,輕易找到這一首激動人心的交響樂。當序曲再度響起,我沉浸在這最經典的樂章,彷彿返回年少時光。恍惚之間,我看到黑膠唱片依舊旋轉,唱針在上面遊走,微微顫動。唱針像一支筆,站在歷史的紋路,寫下密密麻麻的篇章。當黑夜過去,曙光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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