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難重拾/陳旭輝

人說，放下難。難在無法從容攤開手，悍然不顧，自此掉頭而去，一概與我，或與天地無關。把一切輕輕放下，再無累贅，原本就是一件稀鬆平常事，偏偏某日醒來，不知哪根神經線被刺激了，決定重拾一切，開始揹負艱鉅前行。

每一天凌晨一點準時起床，這是一個無法鬆懈的責任，手機鬧鐘一響，即刻在最深暗夜處彈起來，不能有一絲軟弱，不能討價再睡一刻。只有如此嚴厲待己，才能隨著順序，把一天工作順暢完成。

跟著這一種既定節奏，不會覺得特別疲累，因為若不跟隨，後面工作就會有如倒下的骨牌。而工作根弦最易崩斷，往往出現在一連串休息數日或數週後，要拾起有規律的生活，格外艱難。聽到鬧鐘響了，那薄弱意志力，輕飄飄地不著邊際，內心處有一顆苦澀種子萌芽，為什麼眾人皆睡我獨醒？團團怨氣在持續著，不停擴張，那天的臉色如焦炭般黑魆魆。

休息過後再開工，面對三個火爐，熊熊大火讓雞、豬、魚肉在鍋裡翻滾，手握鍋鏟，平時動作神速，旋即精準放下多少匙的鹽、糖，再撒下多少把的辣椒粉或調味料，但長休過後，一切難回神，糖鹽分量顛三倒四，起碼要一兩天後，才能恢復元氣，繼而才能變成無比衝勁初生牛犢。

寫稿也是一樣。在加國生活的亦舒，多次在雜文提及每一天起個大早，堅持寫下萬字，再把家務一一處理好，先生與小女還在睡夢中，她已把一切張羅好，而且謝絕出外應酬。她是堂堂大作家，囤稿永遠比別人多，這種自得其滿生活，不容許隨性放下，因為要再重拾起來，相當費力，絕不容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悠悠閒閒，等繆思神叩門，永遠寫不出好文章。

同樣的道理，一年需要交52篇的專欄，因為要配合新聞走勢發展，不能一早把稿安安全全寫好，交給編輯就當作功德圓滿。在截稿的前一天，還是需要多花時間去搜索新聞演變，避免奉上老掉牙隔夜飯。現在都是線上操作，果真仍然有後續新聞，還是能夠及時修改，再聯繫編輯通融補文或修文。

試過自行宣佈放假，停寫一期，結果第二週，腦袋更顯空白，患上了失寫症，短短數百字，花了三小時，依然是一盤散沙，湊不足字數，東拼西湊，最終侷促不安地交稿，訕訕然勉強過了一關，從此不敢再隨心停寫。

運動亦是如此，這個新年賈玲掉肉50公斤，給了大家視覺震撼，頓時覺得只要有運動，贅肉就會滾燙燃燒。凡做過運動的人都知道，第一天做完運動，發現四肢有如癱瘓，手臂千斤重，每一提步直飆淚水，因為肌肉沉睡太久了，只是做些熱身運動，嬌嫩肌肉即刻無法承受，長吁短嘆，翌日全身有如被人毆打了五十大板，無一不疼。有人就此放棄，咬緊牙關的人，逐日把贅肉化成結實的肌肉，就算體重沒有銳減，但整身不再是有如一棵會隨風擺動的棉花棒。

有經驗的健身教練，在農曆新年前，都會面提耳命學員勢必多減幾公斤，因為年後每一個人回來都是圓滾滾。甩大繩動作笨挫，踏步機上氣喘吁吁，無法自如輕巧控制瑜伽球，在划船機上無法發力，提著壺鈴蒼白深蹲，失魂踩著健身車，一切從狼狽開始到草率結束。

這就是重拾的致命一擊，只要懈怠數日，神經開始麻痺，一切警惕隱匿，所有意識變渾渾噩噩，要有多強大的意志，才能讓一個人，永遠站在軌道上，保持著有序的時速呢？它真的很難，但若有心重拾，自有指示，慢慢地按圖索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