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網
星洲網
星洲網 登入
Newsletter|星洲網 Newsletter 聯絡我們|星洲網 聯絡我們 登廣告|星洲網 登廣告 關於我們|星洲網 關於我們 活動|星洲網 活動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副刊

|

星雲

發佈: 7:00pm 19/04/2024

收藏

伊班族

古玩

梁放

長屋

裁縫

砂拉卓

泗裡街

母親的嫁妝

亞答屋

母親的嫁妝(下)/梁放(古晉)

作者:梁放(古晉)

■前文提要:一抬眼,她看到男主人則坐在屋外稍高處的樹墩上,眼快地發現他正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神情凝重。他似乎一直看著她與女主人之間的交集與互動。

他又想起我們的小女兒了,女主人說。原來伊班夫婦倆有兩個女兒,大的一個嫁了,就住在他們的裡。另一個小的,他們在地裡忙活,等大女兒邊喊邊踉蹌地跑向他們,他們反應過來時,看見一隻大猩猩,把跟在姐姐後跟的小妹妹給抱走了。

ADVERTISEMENT

母親自小也在群的遠郊區長大,與少小南來、一開始就落腳在伊班胡椒園主家裡打雜的父親一樣,說一口流利不帶口音的伊班話,也Apai Indai (爸媽)稱呼長輩。中年伊班夫婦倆,很顯然一開始就喜歡這對年輕人。知道父母新婚,女主人毫不猶豫的拿出珍藏多年的手工紡織品相送。當嫁妝,他們說,母親就是他們失而復得的女兒。

那是一條長及膝蓋、圍在腰間的裙子,是女主人的母親生前親手採集樹皮,泡浸抽取纖維、染色紡織而成,耗時許多年,為了讓獨生女體面的嫁妝。裙子有兩條,女主人說,另一條已經給了嫁出去的大女兒。

爾後的兩年裡,聯軍登陸、大姐還未出世期間,母親因牽掛著外公外婆與最年幼未滿3歲的小弟弟,曾與父親沿著同一條山路再往返3次,也住進伊班夫婦小屋子裡。由於都不再趕路,回程還開開心心地住上兩天。有一回,他們遇上伊班義父母口中的義姊,帶著兒子剛好前來探訪。

那一天,父親店前的五腳基來了一對伊班老夫婦,我見了,當是同一屋簷下住的華伊夫婦Aya Ibu散居在各處長屋常走訪的親戚。他們揹著光,在店裡忙活的父母親一時間沒認出他們來。

時隔13年,揹著藤簍、赤著腳,那對伊班夫婦翻山越嶺,從泗裡街斯曼圭那一帶的原始森林徒步先到了另一條河流域的荷萬(Roban),再試探著逶逶迤迤地來到了。老爺子只記得地名,要找的是個,帶著老伴,也是第一次走出大山。

Aki與Ini(爺爺奶奶)在我們家住了好幾天,就睡在天井的另一邊、Aya Ibu與我們兩家人公用起居的地方。除了日常就鋪滿地板任由我們打滾取樂的粗條藤席,晚間父親還給他們準備薄墊與掛上蚊帳。我不怕生,與兩老打成一片,鑚進他們的蚊帳裡玩著鬧著,往往就此夾在他們中間,一覺醒來,板牆之隔的左右鄰家,人聲吵雜,原來天也大亮了。接著我跟著父親帶他們去咖啡店,他們都顯得靦腆。父親發現兩老穿的還是多年前給他們縫製的衣服,在他們小住期間,趕緊給他們量了身,添置幾套牢實耐穿的。

Aki與Ini要洗澡,母親讓我帶路到店屋後的河邊。他們猶豫了半天,才肯走下斜躺在泥濘河床至水面的木桐。旱季裡、我們眼裡罕見所謂的清澈河水,他們不敢置信竟然是如此渾濁?河面又怎的那麼寬闊、浩淼、嚇人?!那幾天裡,Aki與我同時有所發現;眼前的河水往外流著,流走一大半,至河面幾乎平靜,一段浮木,眼看著它即將悄然停下來,卻一時間受堵似的、突地頓了頓即往上游倒退,剛剛還似乎見到水面上的藍天白雲與對岸灘塗及樹木的倒映,一瞬間也全給撩亂了。河水神蹟般來了又去,去了又來,週而復始。倒回來的河水怎還略帶鹹味呢?!

Aki手臂上的刺青與掛在胸前的山豬牙串。他的腦勺後有小絡頭髮,蓋住脖子後邊,其餘的頭髮都給剃個精光,僅留著頭蓋上的一圈,像扣在頭殼上的瓜瓢。他日常赤著上身,一條樹皮布(Silat)過胯繞腰,頭尾留著的部分巧妙地前後遮羞。他腰間掛著帶蓋的竹筒,要抽上一口時,他從裡邊裝著的幹葉子捲進自己種的菸草,僅以一塊配備著黑鐵片的工具與小石頭對刮幾下,讓發出的火星子由一小撮植物纖維絨接上,就此把煙點燃。這一操作,往往讓我看了著迷。父親抽菸用的打火機,Aki試用幾次,發現火勢太猛,又知道打火機原來得不時往塞滿棉花的腹腔注幾滴煤油、換消耗掉的火石,十分不以為然。火柴他也試過了,給一劃,燒了,也沒了。即便父親要把打火機相送,他也沒有接收,執意用回他原始的隨身帶。Aki與Ini對鎮上商店擺賣的商品不感興趣。母親給他們買下的人字拖鞋,臨走,他們也從揹簍裡抽了出來,帶回去的是半面粉袋的粗鹽與我們家裡常備的Kaben Osborne餅乾。

後來,Aki與Ini還到過砂拉卓一次。那個時候,因為經濟不景,父親的裁縫店已經退了租,帶著一家大小遷徙到伊班人聚居的村落Diso務農去了。兩老給我們帶了一竹筒的Engkabang樹枳油,黃澄澄的,臘一般,往熱騰騰的飯一抹,立即散發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他們也帶來了烘乾的野豬肉,用一層層幹葉子包著,都是託當年還在原處住著的Aya Ibu轉交。與他們一起前來的,Ibu說,還有他們的女兒與一名男外孫,一家老小都沒有留宿。母親當時還埋怨Aya Ibu沒有及時通報,否則她再忙也可以把所有的一切先撂下,與他們再見個面,把他們都接過來住幾天。

如果Aki Ini可以就此居住下來,那該多好!我說,念念不忘曾與Aki Ini相處過的那些日子。

Diso長屋,與我們的就只隔著一片溼地,其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插有兩根樹幹交叉、撐起無數橫木兩端交疊而銜接的長長獨木橋,兩邊還備有扶手,方便相互走動。如果Aki與Ini都真的住下來了,我在腰間也佩上一把巴郎刀,有模有樣地隨Aki狩獵或滿山遍野jalai jalai(閒蕩)去。再不,我就跟著Ini有事沒事長屋沿家挨戶串串門子,肯定也會興致勃勃。有我作陪,Aki Ini保準不寂寞。

帶回家裡後,Pua Kumbu髒兮兮、手感也粘乎乎的,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置,小心翼翼地將它用塑膠袋包好,往雜物儲藏間的架子最高層擱起,也幾乎把它給忘了。陶盆端坐在廳裡的桌面上,家裡弟妹們哪一個從外邊買了香蕉木瓜或柑橘回來,就順勢就往裡一擱,就此成了我們的水果盤。陶盆面的圖案,我們從沒有注意,有天卻讓母親的眼睛一亮。那是描繪時盆面有意無意似乎失誤溢出圓周的一筆。她再把它托起,轉了圈,盆緣下方這麼的一個缺口,一經碰觸,襲中了她指尖的神經線末稍,隨即禁不住驚呼:就是這一個,永遠錯不了!

個別物件都蘊藏著故事

母親的那個古老木箱裡藏的,部分是我們曾經最熟悉的東西。舅舅小時候玩過、只需往裡灌些水、即可從一頭吹出動人的鳥叫聲、再從大姐依次到小弟也都玩過的黃色塑膠鳥;外公的竹笛子,笛子周身刻著花、幾行字,大姐年輕時候天天把玩過;父親早年學過針灸的一枚銀針、一枚紅十字會的勳章、一副眼鏡、一些老照片等等。更多是我第一次所見。

母親把她的那一條裙子攤開時,我想起了那一件pua Kumbu。發現它雖嚴重受潮、部分半腐朽脫落,其他絲毫未損。經我暴曬去潮,小心翼翼地輕輕拍打後,精緻的手工與圖案與曾給塵垢半埋的暗紅色澤,再度顯現。我把它與母親的品並列著,母子倆見了,不由的愣住:它們簡直一模一樣!

那個老太太是不是Ini?你沒認出她來嗎?她是不是叫Umang?男子是誰呢?他有多大年紀了?他叫Aling Baling,對嗎、對嗎?母親追問。

母親把玩著兩條裙子,有了想法。我們在印度街買來一塊深褐色的棉布,以它墊底,再把存著的那條裙子與另一條拆了線,邊緣相疊連成一體,掩飾了腐朽部分,母親小心翼翼地一針一線地它們縫貼其上。我們找到古晉一家裝裱店,監督著讓店主以不反射的玻璃把它們鑲起來,掛在客廳裡。

我再也沒有回到那座推窗即可見到瀑布的長屋。

離開的那一天,天剛矇矇亮,雲霧籠罩著整座山,長屋就在雲霧裡邊。夜裡下了一場雨,黃粘土的陡坡更顯光滑,在豔陽下,閃著金光。屋長帶著我們繞遠穿過一片再生灌木林,安全地下了山。泛婆大道上,四周一片熱帶雨林深邃,灌木林融在其中,若往回走,去向長屋的路,我再也分辨不出來。

那座長屋,迄今理應還在那一座山中,但名字與位置,我沒記住。

他就是六十多年前曾陪著外祖父母前來探訪的少年嗎?那位屋長。時隔多年,他還健在嗎?當他興致勃勃領著我們觀賞、數著屋裡各古甕的來歷之後,工程助理把文件夾攤開,我看了看,與其搬弄地勢因素,還是這一區域歷年旱季所採集的水文資料,不如直言不諱;我們的到來恐怕要讓他與長屋居民失望了。他眼睛對著我的直視,輕聲地說了句;不成就不成唄。那與要送你禮物是兩回事呀!

父母親相繼去世了。

母親遺留的那口木箱子,內容一直封閉著。諸多她生前所珍惜、兒女們不知來由的物件,隨著母親的離去,再沒有人能將其個別蘊藏的故事細述,何以讓它們一一還魂?

陶盆與Pua Kumbu,今後哪天有人看上眼,或許當當藝術品收藏去,與它們的存在曾經緊繫著的事蹟還有誰在意?除了我,在有生之年。

打開全文

ADVERTISEMENT

熱門新聞

百格視頻

发布: 7:30pm 06/03/2025
【当代小物件:3月/帆布袋04】衣柜里的猫/林日锦(梳邦再也)

这些年搜集了不少帆布袋,一件紧挨着一件吊挂在衣柜边。图样繁复,有猫,有树叶,有梵谷的《盛开的杏花》,还有卡夫卡的小说书封。帆布素来是画油画的画布,如今制成单肩提袋,出门时好似背着一幅画。

众多款式中,发现自己收藏最多猫咪帆布袋。自小喜猫,母亲偏偏相反,每当有野猫从阳台钻进家里,她便急忙冲上去泼水驱赶。家里因此从不养猫,兴许想要弥补心中缺憾,跟猫相关的物品囤积得越来越多。虽然经常有人自嘲为猫奴,于我人猫是平等关系,没有主仆之别,何况猫从来不受人类驯服,背着这些印有猫咪插画的帆布袋出门,心情类似跟朋友相约去逛街。

前几年,适逢纪伊国屋书店周年纪念,书店联手本地插画家推出纪念款帆布袋,拟人化的动物图案甚是可爱,一只胖猫端坐在扶手椅上,身边依偎着两只小猫,胖猫捧读一本猫绘本,笑得双眼瞇成细线。注视这个和乐融融的画面,不禁噗哧一笑,现实生活中从没见过猫莞尔迎人,一般都是臭脸,抑或讨摸时异常温柔,当你不慎碰到禁忌部位,他们就会竖起尾巴一脸嫌恶地逃走。插画中注意到另外一只小猫,不太合群地背对三只猫,蜷曲身子躲在纸袋里,纸袋撑得快要炸开,小猫双眼圆睁,全神贯注看书,什么书让他如此着迷呢?

记得你的帆布袋总是塞得饱满,里面放着两三本书,问你为什么装那么多书,你说这样帆布袋才会鼓起来,外观比较好看。其实维持体面的外表是要付出代价的。原本空空的容器,填塞日常各式随身物品、他人寄托在我们身上的关心,譬如出门前爸妈提醒我记得带上水瓶和雨伞,这些善意日久叠加成罣碍,在外走动久了,肩颈仍背负着家族幻肢,背得酸痛。

你知道我喜猫,曾赠我跟你同款的帆布袋,米色肩带,翡翠绿布料,一只胖硕白须黑猫挺直身躯,上面有句加粗黑字:Catch me!

我们都想抓住时间

两只黑猫,曾经一起游荡。

后来我们在车站道别,车上你说这段感情兜兜转转,凌乱的开始,美好的结束。想起去年我们一起去逛双威广场,你我心情低落,关系刹那降至冰点,冷冽如商场空气。你低着头,疏冷,沉默。我瞧见你神情落寞,刻意把肩上的帆布袋转成背面,黑猫隐身,消失无踪,一片空白抹消所有昔日回忆。

当时太过理性,瞻前顾后,火花寂灭,理性与感情互相错失。爱是承诺吗?承诺沉重。我们终究从那禁抑的时代匍匐而来,在爱与被爱之前,先习惯内化恐惧,往后当我们爱上一个人,这份情感被揉捏得细细的,收进盒子里,像堆积在帆布袋小口袋里的发丝与碎屑。

黑猫走远后,独自在城市中通勤漫游,身边忽尔腾出庞然空缺,踽踽独行。有段时间出门前站在衣柜前良久,不知道背哪个帆布袋才好。朋友后来送我有人出版社20周年的纪念款帆布袋,插画里留着俏丽短发的女子悄声呼唤:有人吗?小白猫从墙角探出头来张望,底下传来冷冷清清的回音:有人。最近常常背着她出门,日子久了渐渐觉得设计有些素雅,袋身还有好多空间留白,自己遂动手装饰,缀以动漫徽章,肩带挂着透明拉链小包,里面装着喜爱的盲盒公仔。

敞开阴暗衣柜,黑猫帆布袋夹在衣衫之间,像《断背山》最后一幕,艾尼斯用自己的格子衬衫罩住杰克的蓝色外套,近似拥抱。抚着帆布袋上的皱折,Catch me字样依旧显眼,想起那电影台词:“我们都想抓住时间,但其实是时间抓住我们”。察觉其中一条肩带已然脱落,线头乱窜,内面残留灰黄污渍,我没有打算把它清洗得光洁无瑕,这些污渍是时间留下的印记,我不愿干净地遗忘。

ADVERTISEMENT

點擊 可閱讀下一則新聞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