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历史书写不能只有“一方”的“我方的历史”。紧急法令时期的“华人”不会只有官方和马共这两方的立场,而写新村历史的朋友,你看到夹在两方的村民了吗?新村、华人绝不等同于马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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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官老爷和民间都讲要申遗新村,却遭另一方大声喊叫。官老爷也就只浅浅回应说“到此为止”了。
新村,有些什么故事可以书写?紧急法令时期是一个怎样诡异的时代?以往,官方讲新村,通常是讲其新村“发展”,而民间要写新村历史,一般又强调其“我方的历史”。然而,什么才是“我方的历史”呢?是拿起武器反抗才是“我方的历史”,还是说“我方的历史”还有很多“方”?因为那个年代的新村和华人绝不能等同于支持马共,但也不能说他们完全认同政府的所作所为。
我在本专栏曾经写过战后冷战,紧急法令戒严时期柔佛居銮有诡异“出逃”的戴子良,但我想说的是,这段时期有更多是“留下来”的华人。他们没有离开马来西亚。这些人的生活处境是如何的呢?同样也是老街说故事。这故事还得从居銮老街一间刻写标示1920年的建筑物说起。这是居銮市有标示年份最早的建筑物。其商号是从事橡胶买卖等实业的万和利有限公司,店主就是居銮中华创校五贤之一,也曾担任华侨抗战筹赈会正主席的居銮福建籍地方闻人章文双。
根据在地文人孙福盛先生提供的一份志明2023年6月4日专访章文双的族亲章金才的口述文字整理,当年从事实业发展的章文双在居銮丰盛港路五英哩和哈芝马南地区都有自己的树胶园口。其中在丰盛港路的联丰山,章文双是交由其族亲担任园坵经理。而这名园坵经理可能是民运份子或是同情者,对山区里的马共抗英部队或有物资接济之举。紧急法令时期,联丰山一带是马共抗英部队的基地。章文双的店屋和事业,前有警局的监视,丰盛港路胶园又有马共出没,章文双却两方都不想得罪。处在两难之间,其情绪可想而知。约莫在1955、56年间的某一日,章文双在百般为难之下,竟拿了一把公司内用来切牛肉的利刃切腹,刀子往自己身上直插,几乎把肠子切断。店内员工见状立刻上前阻止,将他送往中央医院。员工并且二话不说,自动发起捐血,在及时抢救下,章文双才保往了性命。
我们常常执迷于“我方的历史”。政府官方有其一套冠冕堂皇维持社会秩序的宣传话语,而亲左或同情马共之另一方又有其“正义凛然”,以为“正邪不两立”的说词。然而在此两极之间,事实却还有着更多是同样受苦、左右为难,交杂于恐惧和同情、处于两难窘态之人民。这些人与事却很少有文字留下记忆。居銮流传的大人物小故事,章文双的切腹,员工的输血救主,我们看到了大时代下真正的无奈,以及苦难时局下,人之真挚性情流露与互助相扶、慷慨急救之实情。这无关左右意识形态,也与“民主”VS“共产”无涉。他们是一群无法“明言”,却也不愿扭曲人性而左右为难的大多数。
很多写文章的,总是喜欢旗帜鲜明,更有其政治正确的立场表明,并动辄以鸡蛋和高墙的名人名句来不允许别人有第三种选择及声音。然而那些处在两难的人,夹处中间的人,很多时候不是没有立场,而是他们有所为也有所不为,这才纠结,这才痛苦,甚而切腹。因为旗帜鲜明的人是不会有同理心的。
说以上这段故事,不是指说“我方的历史”不正确,恰恰相反,我们的历史书写不能只有“一方”的“我方的历史”。紧急法令时期的“华人”不会只有官方和马共这两方的立场,而写新村历史的朋友,你看到夹在两方的村民了吗?新村、华人绝不等同于马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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