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孤鳥／《薩勒姆的女巫》的時代意義與新紀元科班演劇的一些問題
我頗為猶豫去看新紀元戲劇系學生演出的《薩勒姆的女巫》否？因為前往劇場的路途頗遠，而學生演出又常令人失望。但最後還是去了，因為阿瑟·米勒。阿瑟·米勒是誰？20世紀美國戲劇三大家之一（另兩位是尤金·奧尼爾和田納西·威廉斯）。像曹禺那樣，阿瑟·米勒青年時期就寫出偉大作品：1949年的《推銷員之死》為他贏得獎項及國際聲譽。米勒的重要作品多寫於50年代，《薩勒姆的女巫》也一樣，是他根據1692年在北美馬薩諸塞州薩勒姆鎮發生的一樁誣告株連數百人的“逐巫案”而創作的歷史劇。美國的“逐巫案”可說是歐洲15世紀末至17世紀的“獵巫運動”餘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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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原名The Crucible，直譯是《坩堝》。坩堝是一種在高溫中熔鍊金屬的熔器。學者王俊英認為作者將其作品取名為金屬熔器，意為“在逐巫案中人們在精神上所受到的高度折磨如同金屬在高溫下熔鍊一樣。” 這個分析很有意思。在戲劇史書寫裡本劇也譯為《煉獄》、《嚴峻的考驗》，直白地點出了劇中人物無法逃避大環境的裹挾，或面臨的生死抉擇與考驗。1981年，本劇在上海人民藝術劇院上演，改名為《薩勒姆的女巫》，一連上演了五十多場。中國觀眾覺得劇中反映的美國曆史上的冤案和“文革”造成的許多冤獄很相似。實際上就是這樣——太陽底下無新事，中世紀歐洲發生的事情，換了一包裝就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國上演。無獨有偶，差不多同一個時期，在美國本土出現的麥卡錫主義，即本劇要影射的美國政治的歇斯底里狀況——美國政府奉行麥卡錫主義，將許多所謂的共產主義者列入黑名單的事件。這些人包括著名的無聲電影大師查理·卓別林、發明原子彈的科學家羅伯特·奧本海默等，許多人被指控為向當時的蘇聯透露機密和充當間諜。風潮所致，杯弓蛇影，人人自危。米勒自己就曾被眾議院質疑在1956年從事過反美活動，且因拒絕指認其他一起參加活動的人而被指控為“藐視議會”。
《薩勒姆的女巫》的意義就在於此，它向人們揭示一個可怕的現實：在有心人的幕後操控下，群眾的恐懼與自私交雜而形成一種“信念”——實際上是一種集體自我催眠，它以宗教栽誣（如逐巫案）或政治栽誣（如文革）對國家社會帶來巨大與可怕的戕害。它超越了時間、地域與國家民族、乃至社會制度，時機一成熟就會出現。歐洲“獵巫運動”中，數十萬計無辜人民被指為異端、巫師而慘死在火刑或其它酷刑之下；中國十年“文革”，據知至少死了200萬人。在《薩勒姆的女巫》裡的文明與野蠻、科學與愚昧的衝突中，那些正直、善良、勇敢、理性的悲劇人物，是人性的最後希望。聯想最近本地的“襪子事件”與“高跟鞋事件”，值得我們警惕——要推崇科學與理性。
本劇是新紀元戲劇系學生排演三製作。這批學生已上了兩年課程，經過兩次排演，照說應該具備一定的表演力，但在看戲時總感覺演員力有不逮，試舉出幾個例子：
易放難收的表演方式。舞臺劇的表演，動作的幅度，固然要比電影表演來得大，但外放的表演，不等於就是好的表演。表演（包括聲音）的力度、幅度和戲劇人物性格與所處情境有關，尤其是像本劇這樣的現實主義戲劇，以及演出地點──只有3排60個座位的超小型黑箱劇場，前排觀眾伸手可觸演員的狹小空間，只放不收的表演方式，不只是讓人感覺到表演缺少層次，還令人感覺不舒服。
缺乏真實感的對手戲交流。交流與適應在表演中就是此時此地的即興創作，因為這樣才能讓人看到對手戲的真實感，而不是先背好，然後在指定時間做出的“反應”。反應要多大則看對手給予的“刺激”有多大，這些在戲的“平原區”（相對於高潮）時段尤其重要，因為這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平靜時期，要靠真實與細膩的反應來保持觀眾的注意力與看戲熱情。這就解釋了為何戲的上半場如此枯燥乏味，讓人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無法忍受的觀眾也在休息時離場不再返回。
咬詞發音。很多演員一來到長臺詞或表現激烈情緒的對話時就口詞不清，或一些個別常用詞語發音錯誤。我們只能根據上下文猜測那些聽不清或錯音的原意，這不免破壞了戲劇信息的準確傳達與臺詞表達的力量與美感。
戲的表演風格不統一
不統一的表演方式。在演員群裡，有兩個非學生演員，即已進入社會工作的校友王一祥（飾演詹姆斯）和伍苑慈（飾演托馬斯太太）。他們的表演明顯與其他學生不一樣——流暢而生猛。這固然是由於他倆有更多更好的演戲履歷所致，但與其他學生顯然更為生活化的表演放在一起時，卻對整個戲表演風格的統一形成了一定的“干擾”。
固然會有讀者認為這是學生演劇，不必要求太高。但這樣說等於忘了他們就是學這一行的。問題的源頭在於指導者，也就是系的教師兼本劇導演。當然我們也可以理解，有時礙於學生表演功力的限制，導演經常得遷就。這是一般會發生的情況。導演的主要工作就是帶領演員，但他們不是同一個層級，導演有時候要調整自己的做法，曲線達標。可惜導演的工作似乎不見細緻。例如上文提及表演風格不統一的干擾，顯然是一大疏忽。而其它表演上的問題，都要從基礎訓練去找答案了，例如一個沒有臺詞課程設置的戲劇系，如何要求學生把臺詞說好呢？
本劇劇組在演出前接受網媒SYOK播客訪問，打出的新聞標題是《科班與經典劇的距離》，對新紀元戲劇系學生來說，這距離目前看來確實“有段距離”，宜再加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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