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1月7日,《讀書》編輯揚之水為《異學雜著》出版事到徐梵澄家,徐梵澄收到謄錄好的《天竺字原》序文,重新審定目錄,嫌書單薄,將《行雲使者》拿出來,囑揚之水幫忙謄錄其序及跋。談完工作二人閒聊,徐梵澄說散原詩句“落手江山打槳前”,初讀覺“落手江山”老套,半年以後,忽然驚悟,原來是擊水時見江山倒影,不禁一笑,“細玩其意,得無妙哉”。揚之水和陸灝合著的《梵澄先生》記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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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則生明,讀詩如此,讀哲人經典也如此。遇不解處,毋妨存疑,待心思更虛更靜,知覺性潛滋暗長,理解力增強後,就恍然明白。揚之水看不懂《五十奧義書》,他說不急,總會明白的。他強調介紹學術,不須張揚。智慧的吸取和人的經歷息息相關,自求自證,在學習過程中好處更多。又說不管什麼寶典,書始終是書,是外物。到真正沒有疑難之後,可將之捨棄。處在高境往下看道理,提起或放下,皆無不可。
他有過目不忘本事,1938年在湖南藝專教書,後來成為名畫家的丁天缺是他學生。學期末考題為“略論魏晉思想” ,三天交卷。丁天缺連夜挑燈,完成22頁論文,交卷第二天,兩人偶遇,他稱讚丁讀書不少,可惜方法有誤。他背一段丁的試卷,從頭到底,一字不差,然後點評。丁吃驚。雖說是自己所寫,百分之百和原文一樣,重新默寫,丁說他絕對沒有能力。丁是中國第一位介紹畢加索的藝術家,丁在《顧鏡遺夢》中說徐師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被形容為得道高人,徐梵澄有接地氣的凡人色彩。“學習是為了活著,不是活著為了學習”,德國老師的話,他拿來勸人,鄰居詹志芳卻認為他實踐的是後半段。他和不少老派學者一樣,不工作凸顯不出自身意義。80歲時決定封筆,半個月不到又動筆。寫不完的學術題目,清一事算一事,盡心盡力。他對侄兒徐崇善說,要“為國家學術稍撐持局面”,因為“後起多秀,然深造尚遙,俟其大成而已”。
命運有基本規律不需憂愁
陸灝聽施蟄存說過:“錢鍾書,我不說他聰明,我說他用功。”徐梵澄適合類似形容,單靠聰明,上限不高,用功才是實力憑藉。人至晚年,他一樣不輕易浪費時間。他視為親人的詹志芳在〈瑣憶徐梵澄先生〉說他生活有規律。身體好時,天不亮就起床,喝咖啡,背梵文。天亮,做健身運動,抽一斗煙,吃早飯,然後寫書或翻譯,12點休息。看報紙,吃中飯,小睡一小時,起來抽一斗煙,又工作。晚上休息,除非趕稿。
學者生涯枯燥,徐梵澄的經歷卻有奇特處,留下的雋語和故事,讀後難忘。1985年,社科院宗教所代表團到曼谷出席佛學會議,他為改革開放後第一次出訪的代表團撐起場面。他從容不迫,對答如流,淵博知識是強項,英語、德語及梵語的造詣更讓與會者稱奇。宗教所長任繼愈說他“揮麈縱談,不亢不卑,處置得宜”,孫波的《徐梵澄傳》記了當時經過。
徐梵澄1984年1月出版《五十奧義書》,同年5月出版《神聖人生論》,社科院院長鬍喬木拍板說:“賠錢也要出”。以為曲高和寡,不料二書銷路不錯,都再版。因為對中國、德國、印度的古典語言和哲學切實鑽研體會,金克木說徐梵澄將《奧義書》譯成。他和徐梵澄是同行,但是不認為自己有能力中譯《奧義書》:“我對於梵澄同志的功力和毅力只有佩服。”
雖然謝絕訪客,有機會和他接觸的年輕人還是不少。例如揚之水、陸灝、孫波、詹志芳、他的侄輩們以及魯迅博物館多位研究員。《讀書》及《魯迅研究月刊》和他關係密切,他不只供稿,也經常被諮詢,在編者看來,貢獻不小者獲雜誌贈閱理所應當。但是他堅持訂閱:“我最反對中國這種亂送刊物的做法,我一定要付錢。”
“樂天知命,故不憂。安土敦乎仁,故能愛。”侄兒徐崇善遇不如意事,徐梵澄引《易經》句要他釋懷。侄兒愛和小叔談詩論藝,本在北京工作,後來被調到江蘇泰州,他提醒侄兒命運有基本規律,不需憂愁。安於自己所處,講究仁義,就能帶著寬厚的愛心積極面對世間萬物。
“人入暮年,可有孤獨感?”揚之水問他。他說可做之事很多。手繪丹青,操刀刻石,這是業餘愛好,還有一堆早已擬定的工作計劃,又要看書讀報,白天夠忙。晚上則手持一卷斷代詩別裁集,通之,批之, 都是樂事。他說:“孤獨與餘,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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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假期跟舒颖姐回她的家乡峇株巴辖,回程时顺道绕到麻坡拜访久未见面的画家翁文豪大哥。在普罗大众的眼中,豪哥是那个擅长透过彩绘和艺术角度,独特地将一石一花呈现在其画作里,坚持了将近40年,永不厌倦的艺术家;而这位艺术家其实还有另外一面,他很会做阿杂(Acar)。
那个炎热的下午,我们打包了一些糕点,在画家的画廊聊天,三个人围坐一起,谈笑风生。喝过下午茶,我自动自发收拾,把用过的杯子放回他的厨房。厨房里,目睹那切得长短大小均匀的红萝卜和小黄瓜,犹如一揽子的艺术品摆放在煮食的地方,心里不禁发出声声的惊叹。
我没有艺术天赋,美学对我而言始终是很疑惑的学问。接触画家,让我领悟艺术就是对生命的一种执念和坚持。画家的阿杂,看似一门简单的厨艺,但精湛之处就在选食材和刀工。从什么品种的小黄瓜用来做阿杂最合适,到那些红萝卜和小黄瓜等究竟要切多长多厚才能传达最佳的口感,他都一一细微研究,失败了不放弃,检讨改善,继续研发改进,因此他现在做出来的阿杂才与众不同,也受到身边许多朋友的喜爱。
望着那些切好的红萝卜和小黄瓜,我可以想像画家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黄昏时刻,阳光从天边洒落,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岁月是无情的,画家使劲用着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熟练地挥着刚磨锋利的刀,按部就班把那小黄瓜、胡萝卜和洋葱等等切成自己的理想尺寸,忘了时间的存在,就像他平时拿起画笔,废寝忘食地画着,也不懂时间悄悄流逝,拼命打造一个有情的世界。
画家的每一刀都是那么的精准,仿佛在切割的不只是蔬菜,还有岁月的点滴。那些新鲜的蔬菜在他的刀下逐渐变得整齐无比,整齐得就像他的一生,简朴而有序。他用他的画作,用他的阿杂,告诉了我们:“简单,也是一种精彩!”
不用煮不用炒的酸辣开胃菜
我好奇地问画家:“怎会选择做阿杂,而不是其他的美食呢?麻坡美食那么多。”画家告诉我,他是一次出席马来婚宴,吃到美味的阿杂,爱上了,便四处打听做法和配方,然后自己研究如何把这特别的腌菜做好。在马来西亚,阿杂通常与马来餐和娘惹餐一起食用。它常作为开胃菜或配菜。它的存在增加了餐桌上的风味和口感。工作环境,我也经常会吃到马来风味的阿杂,那是最精简的做法,把小黄瓜、洋葱、黄梨和辣椒腌制,不用煮不用炒,接近西方国家的沙拉,但它酸辣开胃,吃了油腻的食物,再吃这道开胃菜,感觉非常搭配。
缘分未到,我至今还没品尝过画家的阿杂,但从他在脸书挂上的图片,大概可推断他做的阿杂其实是依据马来传统与娘惹饮食文化的混合,用姜黄、辣椒、花生、虾酱、糖、醋等调料腌制的阿杂。阿杂和画家的画作一样,成为了他生命的艺术品,用以表达他的思想、情感、观念和世界观的一种形式。
阿杂的起源可追溯至久远的贸易时代。那个古时候,前来做生意的商人从印度、阿拉伯、中国和欧洲等地带来了各种香料和食材,这也给我国的饮食文化带来许多影响。腌制食品是当时保存食物的一种常见方式,阿杂的制作方法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道美食所反映的正是这里多元文化的融合。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区、不同的饮食习惯也就有不同的阿杂做法。
简单地说,阿杂不仅仅是美食,它还蕴含了文化和历史。腌制,是从前冰厨还没有那么普及时,保存食物的方式,传承了数代人的智慧和辛劳。有一次到马六甲旅行,我吃到了传统娘惹风味的阿杂,总会想起阿杂背后的传承故事。
画家强调说,他的阿杂源自于马来风味,但经过时间的磨炼和他努力的成果,阿杂已成为画家独特的阿杂。阿杂,酝酿了画家的日常故事,累积着属于他岁月的记忆。
我试着想像,有一天画家耐心地把他制作阿杂的心得和配方无私地传给后人,就像他的画功一样,传承给年轻的画家,我可以预期厨房里的欢笑声:“不是这样子切的,要切成这样……”无论画作或阿杂,在画家的手中,自然变成了一种神奇的魔法,赋予了属于各自的独特灵魂,吸引身旁的知音者。
以画家现在的情况,其实都无所谓了,无论是画画或做阿杂,自己开心最重要,当然如果你也懂得欣赏,最好不过,乃是一种额外的奖励。
出席马来朋友的婚宴,炙热的阳光下,餐桌上一大盘的阿杂,香味弥漫四周。每当闻到那股熟悉的酸辣香气,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带我回到了父亲带我来参加马来婚宴的记忆中。当那混合了酸、甜、辣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满心欢喜期待一口舌尖上的幸福味道。当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阿杂,那酸辣的难忘味道,仿佛拉近了我和父亲的距离,感受亲情的温暖。
阿杂,承载的不仅是味蕾的享受,更是岁月的记忆,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感纽带。在那酸辣的滋味中,我品味到的又何尝只是食物的美味呢?阿杂,混杂了我思念父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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