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对原住民的歧视或误解,隶属森脉族(Semai)的罗尼(Ronnie Bahari,46岁)见不少。有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求学时期,同学们叫他“sakai仔”,他处变不惊,同学反倒讪讪的,过后没再提起。
罗尼的好友李淑莹(Yan),也常与友族打交道,即便如此,Yan也“老猫烧须”,和罗尼用餐时善意提醒:这个有猪肉,你不可以吃;罗尼一句话就让Yan语塞:我不是穆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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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知道他午餐约我吃啥?到怡保旧街场茶室,他还买了一包叉烧鸡饭,如果旁人不知道他是原住民,一定会吓死!”
伤心同胞不认原住民身分
也有的是在其他同胞身上感受而得:罗尼知道一名女孩是原住民,便用原住民语言向她问好,岂料女孩称不明白他说什么,让罗尼伤透了心。“那时我才20多岁,本来想对她展开追求,好吧,取消!”
这固然是玩笑话。真正让罗尼伤心的,是为何许多同胞不愿意承认原住民身分?
“这个身分让他们自卑,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回我们的根,因为这就是我们的身分,也是我们自信的泉源。”
成立霹原住民文艺协会
2018年,罗尼和朋友成立了霹雳原住民文化艺术协会(PKKOAP),推广原住民艺术、文化、风俗、服装、乐器,不仅向外,更主要是对内,回归根本,让新生代原住民恢复对自身艺术文化的兴趣。
推广活动虽然对内,但并不排外,外人要学、外援要来都无任欢迎。Yan就是其中一个,跟着罗尼走入偏远地区原住民村,教导年轻人传统艺术,或将艺术具体化为表演和活动。慢慢地Yan得知,全世界唯独大马有森脉族,而马来半岛最多森脉族的州属是霹雳,有逾3万人。
“所以他们非常独特,甚至可代表霹雳州。比如之前和罗尼去波打一个原住民村,村里一名女生很会唱歌,她一开口,我简直听得要流泪;不只她一人,她许多族人都是如此,有点像台湾原住民如阿美族的感觉。但是,他们对自己身分的认可不高,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
从Yan的这番话,要省思的另一个点会不会是:为何隔了整个南中国海的台湾阿美族,我们都知道,但一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同胞,我们却了解甚少,甚至可能一个部族的名字都叫不出?
推广传统“我们不做没人做”
罗尼小时候,父母传授的丛林求生技巧不少,传统文化艺术则不多,因父母了解也有限。“我觉得我们的文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正慢慢死去,因宗教因素,传统风俗受到冲击。我要做的是将文化和神秘主义区分开来,只推广文化部分,这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
罗尼原本也觉得传统艺术沉闷又过时,学了后,谁要听?宁愿学现代音乐。更何况传扬传统,不是政府或“名人”的责任吗?于是没太积极。“多年过去,没有人真正研究我们的文化。我们说起外劳时会说‘这些工作我们不做,有人会做’,但推广传统是‘我们不做,没有人做’。我发现这个问题,我就有责任,而且还要把传统弄得更吸引,年轻人才会想学。”
办原住民服装赛打响名堂
卷起衣袖,扛起担子,他开始做起来。先从简单的开始,即拍下传统服饰照片放上脸书,结果不单年轻人爱看,还引发其他原住民朋友效仿。霹雳原住民文化艺术协会成立后,资金匮乏,哪能办得起什么活动?罗尼想了想:有了!不如延伸办个原住民服装比赛,参赛免费,作品上传到脸书即可,奖项就两个,即最多“赞”人气奖,以及最漂亮服装奖。奖品嘛,来自霹雳原住民文化艺术协会主席罗尼乐捐300令吉。
这颗看起来不起眼的种子,最终开花了。第一届比赛收到逾200个作品,2021年第二届更是夸张,获得15个部族约2600人参加,人数翻了10倍,协会也打响名堂,有外界来寻求合作。大伙儿倍受鼓舞,将触角慢慢扩至表演艺术,也开始收集历史资料,盼望将来能长成大树。
拜师学制鼻笛奏乐
为这,罗尼还四处拜师,学制原住民传统鼻笛(Pensol)。在西马会做鼻笛的原住民仅剩6人,有技傍身的匠人们都有着脾气,罗尼向其中一人求赐教,老师傅肯教,条件是:Jangan tanya(别问)。“师傅说:我只做一次,你在旁边看,自己记下来,以后别再来问我。”
罗尼学了后因暂无机遇,暂时搁下,直到认识了点子多多的Yan,不得不重拾起来,还创作了《Gentaq》这首鼻笛演奏曲,寓意“近打的哭泣”,带出发展导致大自然失衡、近打岩画被破坏讯息。Gentaq是原住民对近打(Kinta)的称呼,也代表竹子敲击的声音,恰好鼻笛又是由竹制成,十分相符。
不仅制作,要把鼻笛吹出声音也得学。罗尼不藏私,非原住民要学也乐意传授。“我觉得这个乐器不是专有的,否则懂的人不在,它也跟着湮灭。我的动力是即使我们不在,这门艺术长存。”
与时间赛跑 授传统艺术
Yan与罗尼结识,是在近打谷监测站(Kinta Valley Watch)的活动上,当时该组织在新邦波赖哥罗山石灰岩洞穴里发现岩画,在专家建议下邀请原住民前来,看这些画是否和祖先流传下来的传说相符。
来者就是罗尼。他看着一幅岩画,说这是巨人,手里抓着两个小人;第二幅岩画,看上去像放风筝,罗尼却认为像是原住民祭司在帮病人祈福。“他解释后,我就觉得蛮像的,活动后拿了他的联络,之后再发现新的岩画都找他。等到听的故事越来越多,我受不了了:不行,一定要和他一起做一些事情,我的好奇心要爆炸了!”
年轻原住民有天赋不自知
两人接下来办了一系列活动,包括公开给非原住民的森脉族丰收节及编织活动,每办一次,Yan对原住民的了解就多一分。比方她发现,罗尼等人衣着常以深色为主,追问之下得知是保持低调,避免惊动大自然里的幽灵,是原住民对大自然的敬畏。又比方她随罗尼进波打原住民村教导年轻人组成表演队,看到一些年轻人拿着乐器,竟无师自通,奏出乐声。
“这样的天赋对做艺术的人来说是无价的,他们却不自知。我们现在和时间赛跑,希望这班年轻人到外念书工作前,把这些传统艺术学起来,即使离开村子也手里攥着,与原住民身分存在连接。”
看了有这么多有趣的事物,怎么可能就此撒手?Yan和非原住民朋友最后还和罗尼团队组成歌舞队,名为“Kanang Set”。此名不同凡响,是森脉语青蛙腿的意思,出自打扪洞一幅像山峦的红岩画,罗尼看到时即觉得它像青蛙腿,是原住民信仰里召唤大自然幽灵最强的符号。充满力量,又代表石灰岩山,延伸至整个近打谷,看起来还像心跳,代表歌声惊艳得让人心跳加速,就是它了!
与外界共享 打破刻板印象
西马半岛的原住民划分成3类:尼格利陀人(Negrito)、塞诺伊人(Senoi)和原马来人(Proto-Malay),这3类又进一步划分为18个部族(suku),罗尼的森脉族属于塞诺伊人类别。但是,许多大马人对原住民的印象,仍停留在原始未开化。“现在原住民生活和普通人一样,有的还成为医生、律师甚至富翁。他们不知道,但这不是他们的错。”
罗尼在他的村子金宝石山脚甘榜双溪佩利亚(Kg Sungai Peria)里设立了一个小亭,有什么活动就在这里进行,可谓知识分享站。罗尼说,若村里有100个小孩,只要几人有兴趣学传统艺术,目标就达成。“即便没有原住民有兴趣,这些知识也可以和外界共享,让我们的传统文化生生不息,永不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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