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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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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1am 31/05/2024

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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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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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芬

芒罗

门罗

孟若

亲爱的人生

梁靖芬/今時今日讀孟若

作者:梁靖芬
Alice Munro(10 July 1931 – 13 May 2024)|艾莉絲‧孟若,又譯門羅、芒羅,1931年生於加拿大,後就讀西安大略大學,因婚休學。創作逾40年,出版了14本短篇小說及一部長篇,獲獎無數,包括加拿大總督獎、曼布克國際文學獎、諾貝爾文學獎。2024年5月在安大略省安養院過世。

過世,這幾天重讀她最後的小說集《親愛的人生》,忍不住想:今天還有多少文學讀者過得了孟若設下的小說門檻,進入得了她的敘事節奏?舊時那懷疑並沒有今天強烈。

我一直把Alice Munro喚作艾莉絲‧孟若,譯成門羅會令人想起門可羅雀(笑)。因為最早讀到的中譯本就用孟若,是有名有姓的可靠樣子,更易生出真感情。那是臺灣時報出版社的《感情遊戲》及《出走》。這兩本中譯對我的影響很大,可能是因為譯者張讓的文筆,讓我認定了那種冷峻或偶爾磕絆的語感。2013年孟若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大概需要趕時機,中港臺各種譯本出得很是著急,譯者常有不同,甚至一本書裡就有幾位翻譯。我沒比較過原文,很難說誰翻譯得更貼切,但這種幾個譯者分譯的操作,多少呈現出不同的語感與文字節奏,像你好不容易適應了一個人的口音,他忽然又變了調。所以很難拼得過我先入為主的、統一的張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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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若的小說門檻頗高。但有時我又會懷疑自己的判斷,認為那門檻還好。是寫作的門檻高(如果你要學她),閱讀的門檻還好(因為她的用詞不深)。關鍵還是小說的敘事節奏——很奇怪,今天,我比舊時更分不清孟若到底是省話大師,還是長舌婦。她到底是在慢慢講,還是在趕火車。我要強調的是“今天”這個字眼。今天的習慣,讓這種省話和長氣的對比變得更極端、更明顯。

說她省話,是因為她的小說幾無閒筆,沒有廢話。這意味著每一個句子都有功能,抽掉一塊榫或者卯整個屋樑梁就垮掉的那種。你若漏看了哪一句,哪怕只漏看一句,也可能看不懂後續。看不懂孟若的後續是會令人很不甘心的,會想,已經千辛萬苦跟到這裡,我不能只撈到千帆過盡啊——海面露出的冰山只屬一小塊、底下必有更龐大的體積已經是常識,但那海底的冰山到底什麼樣?心癢難耐。所以讀孟若你必須很專心,並且一定會多次回頭,確認前面的段落沒掉拍,才能去把水下的冰山指認出來。

但你也可以說孟若很長氣,或者,嗯,委婉。尤其和今天的閱讀與視聽習慣相比。今天的我們看什麼都要更直接,一個視頻前5秒還抓不住眼睛,一首歌前奏超過兩個小節還不開口唱,一篇文章沒在第一段拋出可不斷核裂挪用的金句,就會被滑過、關掉、唾棄。更不要說臉書帖子只會自動展示頭幾行,就靠那幾行決定see不去see more,一切都是在鞭策你督促你規範你——別給我轉彎抹角,有話講,有屁放,別給我太長氣,時間很是受珍惜。

你看看孟若小說的開頭,常常是一大段場景的描述,什麼都可能發生。但什麼都可能發生也意味著沒有什麼在發生。她不指出一條明確的路,就是要你慢慢地,耐心地跟上、等待。跟著跟著,運氣好的話,幾頁後故事輪廓就大致浮現。尤其在你還沒發現故事的核心人物那一刻,你會欽佩這種長氣的勇氣卻同時感到罪惡。有罪惡感是因為,活在今天,早習慣快打旋風的你終究會埋怨她慢。

讀孟若需要全神貫注,但放在耐心是最大問題的今天,寫一個要求人們時刻專注的文本,作家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們今天還有多少配額分給這樣的作品?

從前我為什麼不會擔心孟若的慢?是我也在時間激流中刷出了對速度的要求,沖掉了有話慢慢講的耐性?心下難免一驚。

還有一個我隱約感受到的時代印記——關於速度要求的轉變,包括閱讀/讀懂的速度,起因不只是網絡影響,而是還包括今天的書寫工具改變了。我身上的具體例子是,若用手機寫作,句子真會比較簡短、省話省字。因為手機鍵盤太小不好輸入,屏幕太小看不久便要眼花,你只想快點把話講完讀完。用電腦寫作,或是平板電腦加上外建的打字鍵盤,工具更符合人體力學,句子的節奏會從容一些。最舒緩的節奏是用筆,可以一筆一畫慢慢寫,一字一句慢慢推進。今天流行的文章多有急促感,三兩下最好就要亮出招,會不會也與使用不同的書寫工具相關?

寫半天沒有提到《親愛的人生》。2016年的筆記本倒是記錄了當時的閱讀手記,約略是——

這本封筆之作最後四篇有自傳性質,流露的是作者童年已始的孤獨、病痛與罪惡,母親與周遭生活的格格不入,對愛的需要,對父親苦悶的理解。第三篇的〈聲音〉裡有兩個士兵在樓梯口安慰一個沒有愛情的女孩,讀時彷彿覺得那是孟若在對她自己說話,帶著安撫與愛護的意味。讀了那麼多孟若,大部分在寫情感生活的缺失,但那“不滿”的筆觸總是很輕,甚至不是控訴。你能感到裡頭有一點遺憾,但遺憾的背後是什麼?這篇〈聲音〉給了個答案:被愛的需要。孟若彷彿在說:現實中得不到的,“我”,作為一個小說作者,大可隨時召喚某些場景來補償。(多麼無奈,卻又驕傲的、令人心疼的姿勢,或愛護自己的方法。)

故事裡的“我”對母親的壓抑深有共鳴,似乎也一早洞悉自己複製著母親/女性/一個小鎮妻子的命運。她對母親的試圖抽離與叛逆充滿同情,那抽離常常通過不近人情的日常用語展現,儘管“我”也覺得這些日常用語有時令人難堪——相比於父親,父親會讓自己融入周遭環境,認同命運,所以極少說出與別人不同的話。在第二篇的〈夜〉裡,“我”向父親坦白有過殺死妹妹的念頭,父親的回應是:人有時就是會有這種念頭。父親說這話時相當嚴肅,沒有表現出驚駭或是大驚小怪的樣子,自然也沒有嘲弄。父親的理解,解救了那個“我”。

讀書手記最後這樣寫:孟若的故事不全是樂觀的善終喜劇,反而常顯得陰鬱而沒有出路。但《親愛的人生》最後四篇貼身作品卻是溫暖的。它不是給你希望,而是讓你知道不一定只有絕望。Life,生活裡理解、你可以做的事(召喚)、愛,原諒。全書收篇的〈親愛的人生〉,“我”說,她沒在媽媽生病的末期回家陪她,也沒有參加她的葬禮。她有兩個孩子,在溫哥華找不到人照顧,也沒法負擔旅費,丈夫則對正式場合不屑一顧,但是,孟若這樣寫:但是,為何怪他?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結尾是這段:“我們說到有些事情無法原諒,或是某些事情讓我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但我們總是原諒自己——而且一天到晚這樣做。”倘若那真是孟若(過世前她罹患失智症逾10年)寫的最後一篇文章,你不覺得是最善良的禮物?今時今日的我早比舊時更理解了這段話的溫柔,與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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