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送我的最後一份禮物,是與自己和解。
早上接獲消息,阿甲走了。2019冠狀病毒病肆虐期間,她挺了過來,痊癒伴隨而來的是不能自理,回到牙牙學語的狀態,嘴裡模糊的音節,猜到最後漸漸無解。家裡的大人幾經討論,決定送往療養院由專人看護。之後的時間彷彿在她身上以光速流失,長期臥床而瘦得像是火柴人的小腿,被剪成平頭,插上鼻管,記憶中上下三層樓不喘大氣的阿甲定格在我回憶裡,生命中的最後幾年,就在同個房間度過,周圍都是陌生人。這會是她想要的嗎?我……會想要這樣的晚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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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要,也不想要這樣的葬禮。
多數的流程,都是經由“棺材佬”的告知,“都是這樣做的。”就能堵上任何嘴巴,一錘定音。每個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想法,但只能緊緊地閉上嘴巴,彷彿多花一點時間討論,都會讓阿甲走得不安心。沒有時間讓我們好好處理自己的情緒,我們只能機械式的按照流程,折金紙,誦經,守靈……彷彿這樣直到結束,內心就能獲得平靜。僅僅是因為傳統而走的流程,會讓還活著的人消化那撲面而來的悲傷嗎?
不會。
長時間的誦經,接連幾晚的守靈及刺身的孝衣都在暗示著,一定要身心俱疲,才能讓逝者安息。還活著的情緒,不在考量範圍內。他們總愛說死者為大,但那一些素未謀面,為的又是誰的社交?這些流程沒辦法填補我內心的空洞,直到阿甲下葬的那一刻,“就這樣結束了?”的荒謬感油然而生。苦澀依舊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卡著我的喉嚨,我甚至會在告知朋友的同時,停頓許久只為了安撫自己。我的身體不斷地在告訴我,我的情緒沒有被好好的接著,我還沒做好準備接受阿甲去世。
這一切,又能向誰訴說呢?
小時候的我,帶著滿頭問號觀察任何新的事物。這件事只能這樣做嗎?說出疑問並嘗試提出自己的看法,換來的卻是“跟著做就好了啦!”“想這麼多幹嘛?”“你很奇怪的啦。”那時的我看著周圍的批評,一直覺得問題出現在自己身上,不斷地懷疑自己,感覺自己就是個怪胎,這個圈子容不下我,漸漸地我變得寡言。長大後才發現,這些說法往往只是個人偏好,有的人只需要一個流程,不想改變更不想要溝通,最後採用命令的方式來讓對方照做。
從來如此,便對嗎?
先練習接著自己的情緒
治喪的那幾天,跟許久未見的堂表親聊天,發現只能更新彼此的近況。有些事就是頻率不同,聊不到一處;有些圈子,強融不來,就別把自己塑造成非我的形狀。不一定是誰的問題,大家維持基本的社交就好。這次交談之後,我默默接受了自己的不同,小時候收到的批評,只是對方宣洩情緒的方式,而我只是恰好撞在了槍口上。原來這些苦澀並不專屬於我,每個人都有他們不被理解的時刻。我們從未被教導過如何與自己的情緒共處,而這些化不開的漆黑,一遍又一遍的撲向我們,內心的光從太陽到螢火,最後熄滅。
我們變成了他們,也丟失了自己。
這一篇隨筆,只是為了提醒自己,這樣的輪迴到我這裡結束。先練習接著自己的情緒,明白不被認同僅僅代表需要踏出這個圈子,終會有個能讓我們暢所欲言,坦然做自己的地方。從身陷囹圄到安於一隅,這一步,我用了二十餘年。這個轉念,全都發生在我的腦海裡,中間沒有什麼高潮迭起的劇情,也不能刺激誰的多巴胺分泌,對別人來說,不過就是個流水日子。
這才是日常,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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