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可以談的面向非常廣。在宗教狂熱的氛圍下觀之,卻意外發現以葉文潔、伊文斯為首的“地球三體組織”(以下簡稱ETO)與遙遠的三體人,勢成神明與信徒的關係。原著中的葉文潔在文革中家破人亡,目睹人類對自然的破壞時感慨:“人類真正的道德自覺是不可能的,就像他們不可能拔著自己的頭髮離開大地。”進一步思考《寂靜的春天》這一本對她影響至深的書,她得出結論,無論是文革還是書中所提到的殺蟲計劃,雖然都看似“中性”、“正常”甚至“正義”,實則無比邪惡,昭示著人類的愚昧、自私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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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人類文明徹底失望,於是葉文潔仰望天空,朝太陽發射訊號,尋求地外文明前來拯救即將被摧毀的地球。這個舉動,使人聯想到宗教的起源,不也是在面對覆滅危機時,仰天祈求超越性的救贖力量嗎?ETO恰恰就稱三體人為“我的主”。“審判日”號上,ETO創始人伊文斯面對從屬所說的一番話,詮釋了信仰的本質:“你養過貓嗎?你的貓會明白我們為什麼要橫跨大西洋嗎?”
信仰成立的前提,其一是信徒和主之間的力量懸殊,其二則是前者對後者無條件的屈從與信服。哪怕三體人已經撤除合作關係,葉文潔也從來不會質疑“我的主”;伊文斯則欺騙從屬說三體人早已告知全盤計劃,所有不幸都只是偉大計劃的一部分。ETO,至終竟然和自欺欺人的邪教相仿。
《三體》作為科幻作品,其實是對宇宙神秘力量的探尋。這世上是否有神,是否有地外文明,都是亙古大哉問。康德曾經提出,人類越經常深思天上的星空和內心的道德法則,心中就會充滿全新的畏懼與尊敬。當代哲學家彼得‧辛格對這一句話進一步推演,提問如果有一天地外文明真的降臨地球,“與我們有完全不同進化起源、甚至不是碳基生命形式的生物,會如何看待我們的道德法則?”
事實上,三體人無法苟同地球人的價值觀。他們不明白為何人類會喜歡《小紅帽》這個有關欺謊的故事,無法理解隱喻和言不由衷,質疑伊文斯是否“掩蓋真正的意圖”,直言“我們害怕你們”。
人在宇宙的地位
三體人害怕的,更是人類科技的發展速度。他們來自“恆紀元”與“亂紀元”反覆變換的失序世界,原著如此形容:“就像一場橄欖球比賽,他們的世界就是球,而3個太陽則是3個運動員。”落腳地球之前,他們必須阻滯地球文明的科技發展,於是他們率先朝地球發射“智子”,破壞地球人的科學研究、製造幻覺誘使科學家自殺、無孔不入地監聽地球人的計劃。
從三體人的視角,我們重新思考人類在宇宙的地位。人類往往以主人的姿態任意開發地球這個“淡藍小點”,更自以為斥巨資就能“擁有”遙遠的星辰。觀看《三體》,感悟人類是宇宙間,既微小又自大的矛盾存在。無論是現實中宗教狂熱分子通過網絡促成的“新威權時代”、文革時期視主席為唯一紅太陽的無神論,甚或是劇集中決意背叛人類的環境主義分子如伊文斯,當信仰走向極端,終將抵達同類相殘的結局。
有趣的是,無所不能的“智子”,無法透視的,卻也是那個造成人類常常分裂的人心。三體人向地球宣戰時所謂的“YOU ARE BUGS”,除了蔑視著人類的脆弱與愚鈍,會不會也指涉人類是這個宇宙程式中,那個無法被徹底理解的系統漏洞(bugs)?
於是拯救世界的責任交還給科學家——劇集中的“牛津五傑”,可視為對理性力量的召喚。這裡不想討論“原著黨”對Netflix版《三體》人物改編這一環所作的撻伐,但單就此劇集來談,程慬的“階梯計劃”表現科學家的創新、嚴謹與膽識;被賦予任務,獻出腦袋的癌末科學家道寧,拒絕發誓效忠人類,香港作家鄧正健形容此舉是“一種反集體主義的終極展現”;納米技術發明人奧吉看見她的技術為殺人任務所用,陷入的心理糾葛無關宗教,只是出於人類最直接,最根本的良知。從他們身上,我們看到扭曲的宗教觀,失控的信仰之外,作為人類更廣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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