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衛星導航系統,我從不需要記下抵達目的地的路線,即使沿途有多麼綺麗壯觀的美景,我都無暇欣賞,眼睛緊盯著前方,耳朵專注在聆聽系統發出的指示,真正做到心無旁騖。然而心無旁騖,不但讓我錯過了許多,對於腦力訓練更是毫無益處。
因為慣性依賴,由於惰性使然,我不再是那個靠著手繪地圖穿梭在大城小鎮的探險家了。於是,在一站又一站的風景中,除了與標誌性建築物或景色照相,留下“到此一遊”的證據,我的心不再細膩如塵,我的眼不再觀察入微,腦力缺少了尋幽探秘時的刺激與期待,飄浮在記憶邊沿的就只剩下膚淺的相片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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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漸長,記性越來越糟糕。我接受這是邁入中年的徵兆之一,所以也不怎麼難過。數十年前的人事物仿若昨日,歷歷在目;剛剛說過的話、做過事卻像過堂風那樣,輕輕拂過秀髮,就吹散了。孩子經常笑我擁有金魚的記憶,僅僅3秒,一呼一吸之間就消失了,我好像也的確如此。比如刷了牙後,和旁人說了一陣子話後,我會再進入浴室找牙刷,摸到牙刷怎麼溼漉漉的,才恍然大悟這排牙齒不就剛刷嗎?更甚者是,一張臉可以連續塗了兩次護膚品,然後孩子驚訝地指著我:“半小時前不是塗了嗎?媽咪真的那麼怕老?”有一次,十萬火急的衝進迷你市場裡買東西,從下車走進店鋪裡的電光石火間,我恍若置身迷霧中,忘了自己所為何事,忘了一路上心心念念非得立刻購買的那樣物品是什麼。
記得太多反而是負擔
幸好,並非全部事物我都會忘記,比如下廚時,我就不會出現連下幾次鹽的問題,主要是因為我煮菜從不放鹽,清清淡淡就一餐。因此,在廚房的時候,我可以暫時逃離健忘的困擾。又或者,我不會忘記一週內每天不同時段必須接送孩子的任務。因此,在我日趨嚴重的健忘症中,孩子對於我在校門口的準時出現還是信心滿滿的。我依然記得身邊至親好友的生日,哪怕已經多年不曾聯絡。即使是小學同學,那些隱藏在社交媒體上,已被洋化了的中文名字,依舊是讓我們偶然擦肩而過時,可以衝口而出的叫喚。
對於數字,我是絕對迷糊,報起價錢時不但數目前後跳躍,還會倍增倍減,完全隨我意念說出來。一包椰漿飯兩塊錢,我會記成3塊錢,數日後再去光顧,回家時很開心地說椰漿飯竟然降價哦,老闆真是佛心經營。又或者6塊錢一包雞飯,我的腦筋會自動打結,將它變成4塊錢,然後再去幫襯時,控訴老闆怎麼短短數日又再漲價,真是牟取暴利的奸商。諸如此類,家人都見慣不怪了。
身邊不少建議,叫我吃核桃補腦,多吃葡萄、獼猴桃、雞精……都是很良善的意見,但是我絲毫不著急。任由大腦去篩選是件好玩的事,我樂此不疲。即便同樣的事我多做了數遍,也不覺得怎樣。同一本書,我可以買了兩次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內容怎麼那麼熟悉?結果,我家裡收納了不少相同的書籍,偶爾送給朋友結緣。同一個人,我可以連續見面數次,卻還記不了名字。沒有關係,我安慰自己,除卻記性差,頂多是加一項臉盲的特質。交待下來的事情,如果沒有記事本,我也會忘個六七八九的。電腦輸入太多文件會當機,我的腦子也這樣。
瑣事糊塗,數字迷糊,予我似乎沒有任何損失,我依舊快樂地過我的小日子,忘與記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品。有時候記得太多,反而是個負擔,它會反覆出現在夢境裡,提醒你不要遺忘,醒來後,令你不勝唏噓。老家就是深嵌在我腦海裡的記憶。無論我身在何處,無論我這一生搬遷了多少次,老家永遠會準時地出現在夢境裡。我是個玩泥沙的小孩、或者跟著兄弟姐妹們和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要不然就是逢年過節時,家裡人山人海的情形。教師是我曾經的職業,也是自小唯一的願望,但後來的我因為一些原因離職了,於是學校成為老家以外的另一個夢境。我在夢裡重回校園,身分有時是乖巧聽話的學生在聽課,或是執起粉筆在黑板上奮筆疾書,和校工一起粉刷校園……一切都十分快樂,然而夢醒時分,卻往往因為戳破了幻影而讓自己一整天悶悶不樂。
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會喜歡悲傷的回憶,但偏偏就是這些流過淚的點滴在記憶里長繭,深耕下去。快樂就像笑聲,盪漾四周後就隨風飄散了,雖然它偶爾會讓我記起那些支離破碎的過往,但是留給我的是更多不再重來的遺憾。我經常告訴自己的腦袋,記不記得都不要太勉強,命運會做出最好的安排。記得太多,人生反而過於沉重。忘記,有時也是一種成長。它必定經歷過磨鍊而滄桑、而沉澱,而充滿智慧。
那麼說來,記得不記得真的不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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