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槍械管制（1）】為何嚴刑峻法無法遏止令人不安的槍聲？

他補充，檢控方將根據案件的嚴重程度，來決定所引用的條文。

若在持槍犯罪時開了槍，無論有否造成傷亡，在《1971年軍火（增刑）法令》第3條文下，一度是會面臨死刑的罪行。直到《2023年廢除強制死刑法案》生效後，該刑罰則改為監禁30至40年，以及鞭笞不少於12下。

1971年增刑法令  開槍即判刑

“有了1971年的增刑法令，只要你扣動扳機去犯罪，就算最終沒有造成死亡，依然會被判死刑（在2023年前），因為這說明你有意圖造成傷亡。”郭韋傑指出，“這也是《1971年軍火（增刑）法令》當時被推出的原因，好給社會一個警惕。”

同樣在《1971年軍火（增刑）法令》裡，若涉及非法買賣軍火，下場只有死刑或終身監禁，外加至少6次鞭笞。直到《2023年廢除強制死刑法案》生效後，該刑罰則改為監禁30至40年，以及鞭笞不少於6下。

刑罰加重了，可為何依然沒能阻嚇槍擊案件的發生？

郭韋傑說：“你要問我，我們的法律足夠嗎？我覺得是足夠的。”

然而，他倒認為，法律知識的普及，或許還做得不夠。

“例如我的當事人，他們有些並不知道非法持有槍械，是一個很嚴重的罪行。”這般現象多發生在鄉村地區，“他們拿的是獵槍，可能要用來打山豬，沒有其他犯罪意圖，但他們並沒有合法申請擁槍執照。可是，就算你沒有犯罪意圖，還是有可能面臨很重的刑罰。”

打擊邊境走私  執法力度不夠

另外，打擊邊境走私的執法力度，在郭韋傑看來，也是遠遠不夠的。

“我覺得，現在的問題不在那些合法持槍的人。”他分享一宗案例，“我有一個持有槍械執照的當事人，遇到家裡進賊，他出於自衛開槍，然後必須去錄口供，跟警察解釋開槍的原因。”

他想說的是，合法持有擁槍執照者，若牽涉違法案例，警方可依循子彈彈道痕跡、槍支註冊資料，輕易追查槍主身分。

“在合法執照方面，警方管制得很好，很嚴格，而很多真正持槍犯罪的人，都是沒有執照的。重點應該是，這些非法的槍械到底是從哪裡來？”

據他所知，印尼和泰國，是我國非法槍支的主要來源。

“最近發生的槍擊案，可能更多的是涉及鄰國走私或黑市交易。”為了防止非法槍械入境我國，他建議有關單位應該“提高邊境警戒、加強邊境巡邏、增加打擊非法武器交易的力度，藉此提高人們犯罪的成本。

以“槍械管制”為題約訪，見面當天，拿督斯里阿克巴（Dato’ Sri Akhbar Satar）在寒暄後，破題問道：“今天我們談的是槍械走私對吧？”

現為精英大學（HELP University）犯罪學學院總監的阿克巴，自小在吉蘭丹長大，曾在反貪會服務18年，期間有6年定點於玻璃市，是真真實實生活在馬泰邊境一帶的人。

訪談中，阿克巴不止一次提到，走私罪案要在馬泰邊境發生，著實非常容易。為什麼呢？

他從地理面貌的因素說起。

“馬來西亞擁有長達4800公里的海岸線，要管理並不容易，但，當然，為什麼你要通過海洋走私，當你有一個更方便的途徑：泰國邊境。哥樂河（Sungai Golok）。巴東勿剎（Padang Besar）。這是最好的（管道）。”

邊境管理困難  “合法走私”難禁

區隔吉蘭丹與泰國南部的哥樂河，全長約110公里。作為國界分割線，哥樂河的寬度與深度並不足以構成多大的阻礙，“有些地方，像現在天氣很熱，（水位降低），你可以直接走過去。”據他所知，在這些地區也埋有上百條“老鼠路”（laluan tikus），“所以運輸很方便。”

通過老鼠路走私，很是方便；但阿克巴說，通過合法管道走私，卻也不會太難。

這回就是人的問題了。

“老實說，（官員）執行力很差，態度不認真，對工作缺乏一種自豪感。”但他也平心而論，“我覺得他們的工作環境並不好，很熱，建築物有點殘舊，人力也不足。關卡的路也只有一條，常常塞車。”

人的問題，指的也不僅是執法單位的失責而已。

他提醒，馬泰邊境的劃分，並非一開始就存在，而是英殖民留下的產物。拿掉這條人為畫上的線，兩地的居民多是親戚關係，有著密切往來，“很多人也握有兩國的身分證。”

再加上，據他所知，馬泰邊境的走私槍械，價格並不高昂，“在哥樂（泰國境內）買一支二手槍，只需大約1200令吉，價格取決於款式和新舊。”

種種原因，讓阿克巴直言，要管制邊境槍械走私的課題，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加強邊境管制 防槍械走私

執法員需懂犯罪心理學

若放任問題繼續惡化，不僅我國槍擊案會越發猖獗，阿克巴甚至大膽預測，在未來5到10年，馬泰兩地買兇殺人的情況，將會出現顛覆的趨勢。

“之前的情況是，你要買兇殺人，你會聘請泰國槍手來犯案，但我估計，幾年後，他們會聘請我們的人去行兇，因為我們這裡會有越來越多槍械，我們的槍手（行徑）也越來越大膽。你看，我們的法律很嚴格，但人們還是會犯法。”

問題當然不能放任不管，但要管制成功，阿克巴又說不太可能，那怎麼辦？

“不是不可能，除非執法方面做得好。”

好的執法，在他看來，不只盡忠職守而已。

同時也是犯罪學家的阿克巴提議，在邊境執法的官員，最好懂得肢體語言與罪犯心理分析（profiling）的知識，才能在第一時間發現潛在威脅。“不管是哥樂關卡，還是機場，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要看出非法持槍的人會有什麼行為，這要經過培訓。第二，（執法）要無處不在，每時每刻都要有警官在巡邏。”

但到頭來，執法的好壞，終究還是取決於執法者本身。比起系統的完善與否，人性的善惡與多變，所帶來的影響才是更為深遠且難以克服。

每3個月調動邊境官員

阿克巴提起10年前的一份調查報告——根據警方政治部（Special Branch）情報揭露，國內近80%在邊境執法的官員，均涉及貪汙賄賂。阿克巴希望10年後的今天，這不會再是事實。

“聘用官員必須經過嚴格的篩選程序，包括使用測謊儀或心理測試。但要怎麼維持呢？人性很複雜，今天你是好人，明天卻說不定。所以要隨機進行廉潔測試，讓每個人在選擇犯罪前都會三思。另外，把關邊境的官員，每3個月也要調動一次。”

善用數碼科技追蹤疑犯

來到這個時代，科技也是不能忽視的一環。

“你要記得，網絡科技也簡易了非法買賣的程序，罪犯可以通過暗網（dark net）找到購買槍械的資源，沒人可以追蹤到他。所以執法單位要比他們走得更前，擅用數碼科技。”

除了將矛頭指向執法人員，阿克巴認為，政府也該協助改善關卡官員的工作環境，並發展邊境區域。

“那是一個無人之境（no man’s land）。去發展經濟。給他們工作機會。”但阿克巴也說得直接，一個地區可以分得多少經濟蛋糕，往往逃不開政治的博弈。“為了國家整體，把政治放一旁，因為到最後，這些槍支也會從邊境來到吉隆坡。”

同樣受政治影響的，還有馬泰邊境圍牆建不建的課題，過去不時被提起，但始終不見圍牆的蹤影。雖然阿克巴清楚，一道圍牆不足以阻隔所有走私活動，“犯罪分子還是會找到漏洞，但有牆總好過沒有。”

去年10月，首相安華宣佈成立馬來西亞檢查站和邊境機構（MCBA），雖然法案還未提呈，但該機構已在5月1日履職。阿克巴建議，“如果要設立邊境巡邏的單位，最好確保他們是單一、獨立的機構，有自己的預算，不受其他單位控制。”

回想一開始阿克巴所說，打擊邊境走私，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他的悲觀，源於對人性的清醒認知，包括權力的腐蝕、利益的誘惑。

“還是那句話，你不需要最好的系統，如果你有足夠好的管理者，否則系統再好也沒用。”

【大馬今年發生的涉槍罪案】

（原文上傳於13/06/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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