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是一種療愈心情的方式。能吃是福,一旦放工或步入週末,許多人轉身變成《孤獨美食家》的井之頭五郎,踩著輕盈的步伐到處探店,為味蕾刷上與眾不同的美食體驗。
每個人對吃都有一套獨特見解和品鑑指南,該怎麼吃?沾什麼醬?辣或不辣?都會一一講究。臺灣美食作家陳靜宜微笑說,唯有吃得多,才能累積足夠的經驗值,去判斷一種食物的優點和不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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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她強調,不要完全相信權威,相信自己的舌尖味蕾。“當你會不自覺地想要一口接一口,那個時候才是對你自己身體誠實。”
報道:本刊 林德成
攝影:本報 林明輝
有一句老話:人生就是不斷在選擇。想當然耳,與這位堪稱“最瞭解馬來西亞料理”的美食達人會面,最令我犯難的是要吃什麼?所幸她心中已有答案,採訪當天,大夥兒就相約到茨廠街頌記牛肉粉大快朵頤。
陳靜宜曾是臺灣《聯合報》的美食記者,一般聽到這個身分,會聯想到吃喝玩樂,實際上,哪有這麼輕鬆。
“凡是吃進嘴巴的(新聞)都算我的路線,所以吃到好的,壞的,吃到中毒的都歸我。”即使是政治新聞,只要涉及宴會食物,幾乎很難脫身。
以政府宴請為例,同事寫政治新聞,而那一頓吃了什麼就歸她寫。“大家可能不太關心餐會的談話內容,但會想知道吃了什麼。”
臺灣人很重視美食,她回想幾年前發生一宗ATM盜領事件,在調查過程中,警方通緝了一個犯人,可是一直抓不到人。突然有一次,該犯人到宜蘭一間小店吃魚,湊巧被一位休假的臺北警官撞見,之後就落網。
“那時大家都想要去那家店,看他到底吃了什麼魚。”她不禁笑道。
踢爆重組肉牛排事件
在撰寫美食新聞之餘,她還需要處理專題報道,當年憑藉新聞嗅覺和抽絲剝繭的能力,成功揭發連鎖餐飲業者使用重組肉(reconstructed meat)牛排的現象。
重組肉指的是“拼貼肉”,通過組合、黏著或壓型的加工方式,將兩塊以上的肉塊變成一種肉品,例如漢堡肉、香腸、炸雞塊等。
“基本上(這個做法)是沒問題的,重點在於它沒有煮到全熟。當它是一個拼貼肉時,很容易在裡面滋生細菌。”
普遍上消費者到牛排餐館點餐,會要求煎至三分、五分或七分熟。如果業者使用重組肉牛排,又沒告知消費者,就會引發食安問題。
那個時候,這篇專題報道罕見地刊登在《聯合報》的“頭版頭”,有關食安話題還延燒了將近一個星期,無形中提高了民眾的食品安全意識,會特別留意餐館的食材來源。
“(現在)看到菜單上面,不只是寫豬肉,可能會寫這是來自丹麥的豬肉。”
人、美食和土地關係密不可分
擁有近20年飲食採訪經驗的她,早年還因深耕臺菜領域而獲得“臺菜天后”美稱。我趁著她在攪拌著牛肉麵,好奇地問稱號的來源。
“我寫的也不純粹是臺菜這件事,我可能會連接到(地方文化歷史)。比方說菜脯蛋,在潮州菜裡面是一個蠻常見的食物。我會寫菜脯跟臺灣的連接性。譬如說在日治時期,有人指菜脯是窮人的黃金。”
菜脯就是醃製過的蘿蔔乾,以前逃難時,家境富裕者會隨身攜帶黃金,窮困者根本沒保值家產,只能帶上菜脯,因為菜脯含有水分和營養,可以路上含著解渴。
不過,她最初沒有爬梳臺菜的前世今生,直至撰寫第一本書時,才驚覺無法闡述更多關於臺菜的傳承脈絡。為了尋找食物的“原鄉”,她決定到中國溯源,比方說到潮州找菜脯蛋、漳州看肉粽、福建是薄餅、福州是幹拌麵和光餅等等。
“我也有把馬來西亞的華人食物當作一個對照組。”因此,出版第三本書時,便納入了大馬飲食的內容。
不“黑”不好吃
在考究大馬美食時,陳靜宜在因緣際會下認識了我國的知食份子林金城,也受到啟發專研大馬飲食文化。
她還記得,有一屆的臺灣書展,她專訪林金城。對方帶了很多書籍,還攜帶肉骨茶的茶包,以及源珍黑醬油。“他說一定要這個黑醬油,這樣肉骨茶才道地。我覺得他人太好了,送人家禮物,還配套好。”
“所以黑醬油是我認識馬來西亞食物的一個開始。”
來到大馬北上南下時,餐桌上幾乎會看到黑醬油,反觀臺灣人比較多用醬油。“當醬油很黑的時候,我們會以為醬油放很多。然後看到這個食物的第一個印象是——這麼鹹怎麼吃?”
惟,對大馬人而言恰恰相反,不黑就不好吃。從此,在她的腦海裡,黑醬油是大馬食物的一個重要印記。
“再也吃不下這麼多”
陳靜宜自爆以前有個綽號叫“陳愛嫌”,喜歡一邊吃一邊嫌,朋友的耳朵都快受不了。投入飲食書寫時,她陸續聆聽到美食傳承者的故事,慢慢意識到守住一個攤位或餐館真的很難。與其毒舌,不如專注在值得讚賞的一面。
不過,這些年,她遇到一個瓶頸,那就是身體已不復當年勇,無法這樣一直吃下去。
“(記者:你看起來很瘦啊!)可是我體脂比較高。”
以前遇到老饕時,她以為大家會盡情開懷地吃,殊不知用餐前,大家輪流拿出藥罐“進補”。或許不多人知道,精緻餐飲(fine dining)分量雖小,但廚師會用大量油炸方式增添香氣和口感,吃多了身體會負荷不了。
陳靜宜曾任臺灣米其林指南特約記者長達4年,過去到海外採訪時,腸胃需要承受“過撐”的狀態。她舉例,一天大約去8間餐館,每間餐館預計有8道菜餚,總數是要品嚐64道菜餚。
“回過頭,我覺得還是要和自己身體對話。你吃到好吃的東西,身體會開心。你吃到很負擔的東西,身體會很累。”
“跨域”的書寫設定
在閱讀陳靜宜的書籍時,從樸實的行文當中,會感受到是一位懂吃的朋友在說話,敘述一些關於豬腸粉、福建面、薄餅等等背後的軼事。食物是流動的,從原鄉流入大馬後,繁衍出新的生命與面貌。
書寫飲食文學時,陳靜宜是有立下一個設定——跨域,即跨地域,同一種食物在不同地域的變化,賦予讀者一個全貌的視角。
當然,在社交媒體時代,每個創作者會談TA(目標受眾)。陳靜宜沒理會這些,而是秉持一種怡然自得的書寫狀態。
“首先要吸引我自己,我有時候自己寫一寫,都會覺得好餓哦,好想吃!我覺得這個是書寫過程中的一種樂趣。”
以前她會用花式筆法描繪美食,可是後來覺得很疲乏,不太想寫這類的美文。“有時是因為不懂眼前這道食物,才會用花式寫法。當你真正理解這個食物,知道好在哪裡,就不會僅僅寫它好吃而已。”
這是她意想不到的事
陳靜宜說,當她對大馬食物文化了解得越多,會打破自己固有的思維框架。比方說飲料溢到碟子這件事,依照臺灣消費者的邏輯,會覺得碟子怎麼弄到髒兮兮。可是,站在大馬人的角度,可以是一個很溫柔的視角。
她說,咖啡店業者如果看到有父母帶小孩來,會把熱飲倒滿直至溢到杯外的碟子,這樣父母可以把這碟子的飲料給小孩喝。
“這是我以前沒想過的角度,我覺得跟人交往相處之中,要多一點這樣的空間,有助於我們跟別人能夠更好地連結。”
吃到不好吃的食物,她會這樣做……
嚐盡這麼多大馬美食,陳靜宜發現大馬人桌上都會有一碟小辣椒配醬油的蘸料。我不禁地問,那麼她有沒有變得嗜辣了呢?
她立即答,可以吃辣,但不能太辣,因為會將味覺麻痺,導致接下來吃什麼都品嚐不到美味。如果小碟裡是醃製青辣椒,她就沒問題。
萬一吃到不太好吃的食物,她會怎樣做?她思考半晌,接著說,可能會趕緊去別家店吃,消除那個不好的印象。然而,有時運氣很背,下一攤也不好吃,她就會使出一個妙方——喝濃咖啡,把之前的味道蓋掉。
(原文上傳於17/06/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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