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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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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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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1am 09/07/2024

散文

亲子

扫墓

扶持

扶风

异乡

归国

长途驾驶

夫妻之间

扶風/晏夏(下)

作者:扶风
圖:NONO

前文提要:我說:不然我來開一段吧。他沉著臉不吭聲,也不肯停車換人。看看安曼峽不遠了,就不再嘮叨他。這段路變得好長,才5公里,像走了半世紀。

去年6月我們在墓前種了雜色矮牽牛及淺藍半邊蓮,7月份淫雨連連,把花都淋蔫,矮牽牛葉嬌嫩,一下就腐爛,到了秋天我們再去,凋零得不堪目睹。今年去晚了,已經到盛夏,花店的花都賣得七七八八,花店的小姐提示我們,今年不一樣,今年乾旱,得種耐旱的花兒,就勉強買下較貴的天竺葵及銀葉。終於到了安曼峽墳場,清除掉去年萬聖節供擺的石楠,改種上橘紅天竺葵和銀葉,墳墓看起來精神多了。我澆完水回頭卻不見設仁,總是這樣,他父母的墳墓事情都由我張羅,他就看看,與他無關似的。曾問他等我們老得不能開車時這墳墓怎麼辦,他一直沒回答。慫恿他付錢請墓園管理處打理,他仍不回應。看見他在一個墳前沉思,過去瞧,是顧士道的新墳。墳前的草還沒長密,參差不齊東一塊西一塊淺綠。“安曼峽顧士道‧諾丁,1942年4月20日-2023年2月15日,安息主懷”。設仁的童年好友,選擇一世留在安曼峽,養牛過活,去年底跌一跤跌斷了髖骨,到今年初細菌感染沒治好就走了。我們看望過他一次,精神爍爍跟平時一樣健談樂觀,他說等復原了打算引進比利時的特種牛,肉質堪比日本的和牛。造化就是這樣,你以為情況穩定對生活充滿期待,轟的一聲生命戛然而止,連把事情弄明白的機會都沒有。設仁離開村子在外面的世界發展,一直都跟顧士道保持聯絡,每回我們去掃墓都順便探望他,也只有在他家設仁會大開話匣子,兩人有說不完的話題,倒是我變得無法插口,只有聽的份兒。他走了,好像有個開關,當著設仁的面扣下,黑暗配著靜默頓時鋪天蓋地罩住,設仁愈發沉靜,總緊抿著嘴,整個人也關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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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仁把車開進村,緩緩地逡巡全村,到顧士道的屋前稍稍停頓。房子已經賣給人,我們看到他們擴建了迴廊,有小腳車和一些玩具四散草坪上。物與人皆非。安曼峽一向與世隔離,群山環繞中自生自滅,卻總給人一個歸屬感。我在瑞典,無錠無根,靠著設仁,順勢攀附上安曼峽,每次跟設仁同聲一氣說回鄉,就真的有回家的感覺。不曾想過到底是安曼峽的人還是地給我這份安全感。現在顧士道不在了,我才瞭解到,一個地方之所以特別,在於住在這裡的人。一個人的體溫能令它散發家園的氣息、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能令它因四季變化而蓄滿生機。顧士道只是一個教育水準低、平庸隨俗、默默無聞的農夫,而他能令一個沉默寡言、自閉頑固的設仁變身,這不是奇蹟,是道。

我們很晚才入住爍石嶺。舟車勞頓了一天累極,倒頭便睡。凌晨時分設仁推我,說他小腿痛,疑是血栓。我一驚,趕忙起來,見他小腿紅腫,一時慌了手腳。幸好設仁篤定,叫我馬上載他去醫院急診。

我失去主意軀殼般聽從設仁指揮行事,到回神時醫護人員已經把設仁送去做各種檢驗,讓我在候診室等。候診室很小,沒窗,亮著暈黃的燈。看錶,清晨6點20分,外頭應該已經大亮,守在這裡面感到還是在夜晚,漫長的等待,設仁病情未知有多嚴重,夜無終極地拖延著,思潮大風大浪的澎湃,我則坐在椅子上被膠粘住那樣不會動彈,瞪著四面牆。送設仁到醫院途中,他對我說,萬一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回去馬來西亞過活。我說我還有馬丁。他說馬丁已經是自己的個體了,不能老依賴他。他不是中華人。我反駁他,是我兒子就有一半是中華人。可是我懂他的意思,他指的是馬丁的文化認同。他不止一次叫我回馬來西亞。我們的婚姻雖也算建立在堅石上,卻無可避免的裸露於風雨中。閙情緒時他總是攤牌叫我離開,我則堅定不移,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未免太不負責任。我有自由意識,攆我走我偏賴著,他終究不了了之。馬丁一到高中就對家庭疏離,父母親似乎可有可無,他是一個天才型的男孩,專注的事物我無法瞭解,他對設仁敬佩中帶著懼怕,父子間對話有如天外生物的另類溝通,對我的喋喋不休充耳不聞,不然就投來莫名其妙的眼神,彷彿外星人是我而不是他們。設仁這次叫我回馬來西亞語氣不一樣,我會意。彷徨感襲來,思潮來回反覆無章,我驚覺,要是設仁離去,在廣天闊地的瑞典,我是一個人。無親無故,連一個自己的朋友都沒有。馬丁,馬丁到底是誰我竟一無所知,自己的骨肉,前所未有的陌生。

設仁住院一天,醫生開了抗凝劑,就讓回家。我開車,一路趕,過休息站還是得停,讓設仁走動一下,怕血栓又來。車裡仍開著廣播,卻不知唱的是哪些歌,嘈雜得人心煩,我按掉電臺,一片靜寂飄落,設仁在打瞌睡,身體斜傾向前,彎腰駝背一籌莫展的姿態。我專注開車,卻無緣無故蓄淚,模糊了視線。

回到鷹盾灣隔天陪設仁到家庭醫生處檢查,等候時設仁突然說:不知能不能付錢請墓園管理員安排管理安曼峽的墳墓?你去處理一下吧?我說好的。他又說:我們賣掉房子搬到公寓去住省事些。接著又說:找方便搭公車的地方住。還要說下去時醫生叫名了。他進去後我翻看一本畫報。他一口氣說這麼多,不平常。也許有所悟,也許終於接受事實,也許在準備死之將至,無從揣測他的思想,只能順應他。

設仁聽從醫生指示,每天出去步行,有時我陪他。我們在山徑行走,他大部分時候靜默看路走,很少停下來傾聽風聲鳥聲或留意山林裡的草木生物。這天我建議帶咖啡點心,近秋天了,天涼氣爽,在山中待一個下午挺愜意的。他可有可無地隨我在一塊大石上坐下。我們安靜喝咖啡。遠處傳來雁聲,在林子裡看不到它們,是時候南飛了。設仁開口沒看我平平的說:這陣子辛苦你了。

我點點頭,偏過頭去看石頭上螞蟻細線的行跡,沒讓他看見一顆滴落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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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晏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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