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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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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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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3:30pm 13/07/2024

改变

勇气

毕业

陈旧

迟到

热情

十年

冲动

周若濤

鄭盈萱

吉打亞羅士打吉華獨中

牛皮纸信封

胆量

春蘭

文:鄭盈萱(吉打亞羅士打吉華獨中)

你說忒修斯之船被更換了所有零件和甲板不再是它,可是它照樣可以從渺小的海岸重新出發,翻越層層海浪。——題記

找到抽屜裡那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籌備搬家,即將離開這個令我窒息的地方。

信紙對摺夾在牛皮紙信封裡,摩挲在指腹上的觸感是粗糙的。封住信封的膠水已經沒有任何黏性,絲毫不費力就能打開它。信紙泛著淡黃,捏在手裡好似隨時都會被撕碎,所以我拿得很輕,指尖都不敢用力。

“致:高三文科(3)班的……”

我笑了一下。這是一個被用爛了的私函開頭,秀娟飄逸的行楷卻把這幾個普通的漢字筆畫勾勒得很漂亮。雖然內容被灰塵模糊了一些字,但並不難辨認,彷彿是個嶄新的東西引誘著我蠢蠢欲動的好奇心去打開並認真閱讀它。

“印象裡,你是個還算優秀的學生,也喜歡上中文課。成績雖不達頂尖也足夠應付很多考試了。你是個很害羞的孩子,我教了三年是這麼看到的,你的同學也是這麼說的,不要覺得這是個缺點,安靜的小孩子也很討喜。”

閱讀文字的目光黯淡下去了幾分。

記憶裡,屬於角落的課桌前總是坐著一個人,有時挺著背脊,有時伏案,捧著讀物,或埋頭書寫,就是不肯主動對別人說一個字。

那時候好像什麼都讀不夠,寫不完,生活也可以只有這樣簡單。

白駒過隙不過匆匆,那個遊刃有餘、世故圓滑地應付社會的人好像也是她,但又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人啊,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缺少了一點勇氣。十八歲是一生最敢衝動的時候,這話在很多所謂的大人聽來很愚蠢,因為不諳世事的初生牛犢總是不怕虎的。同時又是最令人羨慕的,我也年逾知命之年了,再沒有和你們年輕人一樣去拼的那份膽量,知道了這件事千萬不要嘲笑我。”

“小小金子,在未來是會發光的。”

“不需要很亮,不需要為別人指路,只要自己能看得清前面就夠了。”

“落款:辜蘭芳。”

內容很短。我收起信紙的時候,分針剛走不超過五分鐘。

一個每天要上五、六堂課,一生面對成千上萬名學生的人,對一個高中時候比鵪鶉還要不顯眼的人而言,卻是值得去刻在心裡的。

彈指之間,十年的天晴又落雨足夠改變一個人。就像忒修斯之船,兜兜轉轉只剩下一個名字不變的空殼,軀體和內核的本質是否還共同與共通——這將是一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哲學命題。

或許在剛畢業那陣子的我,讀信的時候還會感動得熱淚盈眶,一邊哭鼻子一邊抹眼淚,久久都不能平復心裡泛起的陣陣漣漪。在現實裡,已經三十歲的我神色不變地收起那封信,重新用膠帶將封口粘好,隨手夾在手邊的一本書裡,扔進還沒封起來的雜物箱。

月亮披著層層的薄紗,像是飄渺在人間居無定所的神明。我的視線在它身上停留了幾秒,就匆匆別過頭,側躺在床上,和它一起平靜地度過在這個城市的最後一個夜晚。

後來的時間過得很混沌。

我毅然辭掉了報社的工作,搬回離家更近的地方,僅用兩個月休整期就揮霍了這幾年苦苦上班積累的存款,租了新房子,換了新工作。

校門口前站著的,是一個全新的我,目光裡流轉的是記憶猶新的校名。

再次踏入校園的時候,撲面而來的少年氣息已經很難再帶動起一個成年人被歷練得沉靜麻木的情緒,我繞過了既熟悉也陌生的籃球場,來到涼快的辦公室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舊的人走走停停,所剩無幾。身邊都是陌生面孔。

在這個年齡階段,大家都保持著成年人的邊界感,偶爾適當給予熱情。同組的同事們輪流向我打招呼,自我介紹。

我挑了一個看上去親和些的女生,佯裝不經意地提起:“辜老師還教書嗎?”

女生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她眼睛很圓,瞪大的時候看上去是很無辜的模樣。她推了推鏡框答道:“退休了呀!前幾年就不教了,你是她以前的學生嗎?”

我點點頭。

“這個位置正是她的,在你之前還沒人來過呢。”女生的手在我的工位桌面上輕拍兩下示意道。

心裡有些破洞的地方被冷風吹得透涼。

我環視著已經完全裝修翻新過的辦公室格局,和記憶裡的不太對得上,低頭看著被收拾出來的桌面,索性放棄去尋找那些沒有明確目標的糟糕念頭,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認真備課。

往母校投放簡歷的那一刻,心裡好像是渾渾噩噩的,又好像比明鏡還要清晰,而我對一切後知後覺,也不去認真地思考過。既來之則安之,我也沒有再去探究那股油然而生的怪異與違和感。

忽然忘記了,以前別人問起“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中文?”時,我給出了什麼樣的答案。也許不管是在報社工作,還是回到啟蒙的起點,當初的宏大理想都早已不復存在,這時候沒有必要再去鑽牛角尖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第一天的第一個課堂是初中班級的。

少年們用不完的精力大概最能體現在換課的間隙,走廊另一端就能聽到一聲聲不間斷的吵鬧。我的青春沒有他們那麼鬧騰,只會在課堂結束的第一時間趁機趴在桌上補覺。

“我是你們班新來的華文老師。”

我用粉筆將名字一筆一劃勾勒在板上,白色的字,黑色的底色,看上去簡潔明瞭,又不失鮮明突出。

講臺下,掌聲如雷,惹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老師,你以前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畢業了那麼久才來學校上班!”

嘴角輕輕挑起。我彎著眼回答:“之前在報社上班,我是沒當過老師,但語文還不錯,應該綽綽有餘。”語罷,大家又繼續打鬧起來了。

入職的第一天,基本不怎麼上課,都在忙著和學生交流。不太一樣的……大概是巡視一排排課桌的時候,總能看見角落裡穿著舊式校服,扎著高馬尾,淺淺笑著的身影,長得像我,在鬧哄哄的環境裡特立獨行。

路過窗邊,一陣幽幽暗香。

以前上課走神的時候就發現了,學校種得最多的就是蘭花。

三月份的初春,花期已至。

湛藍的天空下,開出天荒地老的春蘭。

黑板上,被粉筆勾畫出來的漢字鏗鏘有力。

和那封信不一樣,辜老師寫字柔和慣了不愛用力,但我總下意識在每一個筆畫的末端發力,彷彿是刻意要在紙上留些無法抹掉的痕跡,這是我從唸書過渡到工作逐漸養成的肌肉習慣。

但那又如何呢?

至少,從前愛不釋手的書冊、堆疊成山的試卷、濃縮成一張白紙的簡歷、陳舊漆黑的黑板、那封遲到的信紙上。

始終不變的是我的名字。

本月點評作家 /周若濤 。馬華作家,著有詩集《神秘之歌》及小說集《蒙面戰紀》。

【作家點評/若濤】

這篇小說技藝純熟,甚具風範:

●敘事具層次感,節奏極佳。從信函引發回憶,從回憶反觀當下,藉此把時間感打開。同時,還連帶為師生之間的人生際遇作出對照。場景切換、鏡頭運轉都不著痕跡。例如:“閱讀文字的目光黯淡下去了幾分”簡單一句,便起到銜接作用,完成從外景到內心的移轉。又如,它一開始就埋下一個“搬家”的線索,讓中段搬家回校的轉折變得理所當然,不顯突兀。

●善用隱喻,引發聯想。例如,通過字跡來描繪人物性格。老師的“柔和”筆跡和敘事者的“鏗鏘有力”,形成鮮明對比。“書冊、試卷、簡歷、黑板、信紙”一連串意象,濃縮了敘事者的一生經歷。另外,“春蘭”也是一個象徵,代表高潔的品格以及生命力。

●語調平緩,寫得波瀾不驚,讓隱含的情緒更顯張力。其實它通篇不含任何情緒性的字眼,除了“熱淚盈眶”,但那是否定性的寫法,意在表示如今的我已不會如此。新人常有過度用力,過度渲染情緒的毛病,這篇恰可成為參考。

●主題拿捏有度。碰到“文化傳承”之類的主題,新人通常寫得宏大、悲壯。這篇高明之處就在於,它反而從小處去寫,以個人際遇去切入。作者不直寫,僅通過文字的氛圍,去暗示敘事者的人生並不如意。當遇到挫折時,給予她力量的,讓她還有一片退守之地的,是對中文的熱愛。

但“傳承”這題旨或許只是次要。它更動人的是師生之情。即使如此,作者的筆觸還是輕的、淡的,只以一紙信函作為情感的承載。這時,老師的精神感召顯得更為重要。它在關鍵時刻接住了敘事者的情緒,穩住了她的人生步伐。

點題的“忒修斯之船”,把小說提升到哲學思辨的高度。敘事者成長了,按理,今日的我已非昔日的我。但她說“始終不變的是我的名字”,似乎名稱維繫了人格本質。如果連接到“中文”,你可以思考語言文字與身份之間的關係。

●唯一讓人稍微出戏的是“三月的初春”。但如果不預設故事背景為馬來西亞,似乎也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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