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胆量向来很小。幼年时,阿嬷经常在亲戚邻里面前说我“冇胆”、没有胆量。阿嬷说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自小就怕这怕哪的,对任何事物都怕怕。
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给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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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小时候就被吓破了胆。阿嬷说,人吓人,无药医。记得那时候,大约10岁。有一天午后,独自骑着脚踏车到离家不远的小教堂去学习天主教教理。半路上,碰到了一名胖嘟嘟、蓄着长长白胡须的老者。他疯疯癫癫对着我傻笑,还挤眉弄眼的。我害怕得不得了,不敢对他多看一眼,赶紧猛踩脚踏车离开。
第一次被吓的经验,变成了心中永恒的阴影。第二、第三次惊吓之后,这种恐惧竟变成了禁忌。自此,心中存留着一个疙瘩:走在来回小教堂的那条路上,总是提心吊胆。不幸的是,往后的许多日子里,那老者却一而再再而三在那条路上与我碰个正着。老者他似乎是有意找我寻开心,要捉弄我,让我吓个半死。就连夜晚睡梦中,也不时被那老者惊吓得高声喊叫而醒转过来,心跳加速,呆坐床沿,久久不能入眠。
就不知道这老者是否神经不正常。我对精神病患者,打从心底怕得要命。我怕神经错乱的病人,不论他们被称为颠佬、痴线、傻佬、头风佬、肖仔或gila(马来话)的,我统统都怕。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名据说是住在邻村的疯妇,三不五时就在我们居住的田芭出现。她四处走动,经常在我们家附近徘徊,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破口谩骂,恫言要打人,还说要引火烧亚答板屋。我原本就怕怕,对这名疯妇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因此,每当远远看她到来,便吓得魂不附体,赶快把门窗关上。然后从门缝观望监察,希望她快快离开。
从年幼开始,除了对神经错乱者心生害怕,对庙里的一些雕塑神祇也是如此。摆在神龛上的诸如拿督公、大伯公,尤其是一些满脸黑胡须装扮的雕塑神像,一见到就怕得要死。对印度神古怪的装扮,更是怕得不得了。小时候外出遇到印度神出游,便赶紧另觅岔路避开。至于跳童(乩童),更是我不想看到的。乩童的造型及进行仪式,都会让我心惊胆跳,打从心底抗拒。可是,越是忌讳的,却偏偏要缠上我。当年刚出道,在小村庄执教,班上女学生中竟然有一名乩童。上课时,她随时会跳起童来,全身颤抖,口里念咒,叫我害怕又生气,真是无可奈何!
大约是念小学三年级时,耶稣受难日那天,跟随阿嬷到马六甲圣彼得教堂,说是去朝拜耶稣圣尸。第一次见到横躺着且满脸胡须的耶稣巨大塑像,一时之间,心里又起了一阵恐慌。不过,这一次之后,幸亏接下来再次见面时就免除了恐惧心理,每年都轻松的前往朝拜。
阿嬷非常关心我的“冇胆”。特地到药材店请教中医师,征询药方,买了惊风散之类的中药让我服用,说是可以“压惊”。为了增加效果,阿嬷又根据听来的民间土方,经常炖了猪心猪脑给我吃,说是“补心补脑”。
睡在阿嬷身边感觉安心
棺木,也是我从小就害怕的物事。年幼时,遇到住处附近有人家办理丧事,我必定尽量避开丧家,宁可绕远路出入。除了棺木,我还怕见到寿衣,怕见到道士的装扮,更怕听到道士的诵经声以及子孙号哭的凄凉声浪。对治丧处那种哀伤肃杀气氛,也感觉恐怖异常,令我不安久久。不过,遇到亲友家有丧事,我也只能尽量放松自己,硬着头皮前往吊丧祈祷。
打从幼年开始,夜晚我就爱睡在阿嬷身边,简直把阿嬷当作母亲。奇怪的是,睡在阿嬷身边,总是感觉安心稳妥不害怕。一直到了10岁左右,父亲在客厅一角为我设置了一张单人床,让我夜晚离开阿嬷身边,单独入睡。可是睡到半夜,往往会被远处随风飘来的可兰经诵念声惊醒。虽然明知那是邻近马来甘榜的穆斯林正在集体诵经,不过,那阵阵的诵经声浪,在寂静夜晚听起来,恰似有人在高声呼救,又好似在念咒驱魔。这些呼叫声,正令我深感恐怖、焦虑,久久不能入眠。
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惧怕凶猛的狮子、老虎等野兽,但是对蟑螂之类的小小昆虫也心生害怕的,一样大有人在。说的是我的一位同学,他长得高大魁梧,却无论如何就是怕蟑螂。一见此物,他就怕得喊爹叫娘的,避之唯恐不及。对于蟑螂这种小昆虫,我倒不怕。不过,却最怕、最厌恶蛤蟆(蟾蜍)。一见其丑陋容貌,就深感不是味道。
蛇,也是我最怕最厌恶的。不论是毒蛇还是普通的蛇,一见到都会退避三舍。记得中学毕业,班上组团到槟城旅游,也到著名的蛇庙参观,我无论如何就是没有胆量进去参观,宁可独自一人逗留在外头。真的,一提起蛇,一想到其模样,我就打从心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步入成年之后,我经常会在夜晚熟睡中发恶梦。梦中被妖魔鬼怪追赶,或掉入深坑,或遭遇凶险场面。我会随着梦境进展高声呼叫,从睡梦中惊醒,呆坐床沿发愣,数秒钟后才完全醒悟。这种情况,往往会惊吓到枕边人,老婆因此对我责有烦言。我自知理亏,只有默默忍受。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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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格视频
7天前手机日历的提醒铃声忽然响起,那一瞬间仿佛时光静止。我不禁回望那颗曾让我安心的下门牙。曾经它安静地驻留在口腔里,便是我宁静的时光。然而此刻,我忐忑不安,因为我知道,这份宁静将渐渐被打破。
一个多月前,一颗昏黄多时的下门牙打破了口腔的宁静,它微微松动,阵阵疼痛不分昼夜地悄然袭来。我本以为是工作忙碌、睡眠不足引起的身体上火,可在我拼命牛饮各种凉茶、吞服驱寒降热的中药后,疼痛仍未减轻。我只好拿起手机,打开那数年不曾使用的应用程式——“吾安”(Mysejahtera),匆匆预约挂号第二天去邻近的牙医诊所。
第二天抵达牙医诊所,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美丽的牙医姐姐。她眼神专注,不消5分钟就敏锐地洞察出问题所在,说此牙根内里发炎,似有坏死之兆。不过,她说倒不必拔除,只需进行根管治疗,也就是俗称的 “杜牙根”。初闻此讯,我心生畏意,我最怕补牙,情愿干脆利落拔掉,免得在那手术床上遭受皮肉之痛。然而,她建议我先连续一周每天与数颗的消炎、止痛药物相伴,等待发炎症状缓解后,再依据预约时间检查,再定夺是否治疗。我听了心中泛起一丝侥幸,不禁暗自思忖,不知能否靠药物躲过此劫?
然而,命运的齿轮还是在预约时间把我再次带到了这诊室。挂号、量血压等一系列流程过后,我再次见到了她。我仍带着一丝期冀,弱弱地自我安慰问道:“真的需要做吗?吃药后我已经觉得好多了。”她浅笑安然,只说先检查看看,顺便清理牙垢。末了,她留下一句:“随你心意,不做也可以,等你他日痛时再做也不迟。”躺在舒适的手术床上,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吐出那坚定的二字:“做吧。”
治疗开始了。她先给我戴上一片蓝色的纸围巾,然后递来一根弯弯的吸管,让我用手拿着,挂在嘴边,并告知我这是用来吸口中的水。接着,她又为我戴上墨镜,遮挡手术床上方那盏刺眼的白光。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后,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钻子就启动了,没有想像中的麻药止痛,也没有事先通知,只闻那钻洞声立刻在耳畔回响,白色的细微粉末如轻烟般在我眼前飘散。片刻后,针筒登场,一管透明液体缓缓注入我那颗门牙中,随后让我漱口。之后,她又拿起类似针的器具探入齿间,反复挖掘。
我感觉到那挖掘的奇奇咔咔声,此刻,网络红曲竟不合时宜地在我脑海中回荡:“在小小的花园里,挖呀挖呀挖。”只是,这“花园”中的疼痛渐次蔓延,每一次钻头的深入,都宛如在挖掘我内心深处那恐惧的深渊。是的,我害怕这疼痛感,好几次我痛意难抑,几声低呼脱口而出,我脑海中还不时闪烁出上网瞥见的治疗视频中的惊悚画面。时间也在这一刻变得更沉重。
漫长的根管治疗
医生听到我的呼喊后,问我是不是很痛,我淡定回答还好,她还是唤护士取来止痛药,说我呼喊声大,需得止痛。药注入钻洞间后,我嘴里马上泛起苦涩,不消片刻,麻意袭来。她依旧动作不停,反复挖掘、注液,我只能平躺,任那些器具在口中摆弄,时光仿若凝固,在这十来分钟令人难安的等待后,她说差不多了,但是先需去隔壁房照X光。
临行前,她把一根大约3公分的细长针塞入齿间,我咬着它,仿若带着某种使命,走向邻室。躺下手术床后,护士推来一个圆柱机器,置于我口中,让我张嘴固定,须臾间,光影交错,拍摄完成。我又咬着那针踱步回医生身旁,躺下,她又再次注射、挖掘,循环往复。直至她在牙龈处塞入数根棉花条,又往钻洞处植入三根不同颜色的细针,再用白色填充物往洞中挤压后,拿掉那数根棉花条后,她方轻声说道:“好了。”
本以为终于折腾完了,然而并非如此。她告知我半小时内勿饮食,切记不要用那门牙撕咬坚硬之物,毕竟它现在犹如朽木般脆弱。随后,她给我看刚才的X光片,告诉我她刚刚在我那门齿后钻了约2公分深,现在注入了药物。她说今天只是暂时的治疗,我还需再来一或两次疗程才能完成,下次疗程则安排在2025年的2月13日,天啊,情人节前夕。我的心,瞬间柔软而又无奈,在这牙齿的救赎之路上,似乎还有漫漫长途要走。
走出诊所,阳光洒在脸上,我心头却依旧沉甸甸的。艳阳无法驱散我心中对下一次治疗的复杂情绪。初次的根管治疗经历就像生活上给我的一堂课,让我懂得人生中有些痛苦是无法逃避,每一次的痛,都是为更深的成长铺路,只能勇敢面对。想想情人节本应是甜蜜的象征,可在那之前,我却还要和这颗门牙继续纠缠。不过,也许当一切都结束,我会更加珍惜没有牙痛折磨的每一天,就像珍惜每一个平凡而美好的爱情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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