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紙紮行業走向夕陽,或許賦予這門工藝新的價值,才是讓它走得更遠的方式。
40歲的高永傑,自小在父親身側幫忙做紙紮,“非法童工”是他對自己的自嘲。紙紮師傅“沒有off day”的辛酸,他看在眼裡,出社會後逃得遠遠的。殊不知,當了麵包師傅10年後,他回到老本行。間中,他飛到臺灣拜師精進手藝、辦裝置藝術展、融入樂團表演,在傳統紙紮行業中玩出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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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永傑的父親高明福,17歲投身紙紮業,迄今接近50年。看著父親逐漸上了年紀,店裡人手不足,無法應付龐大的工作量,這才讓他決定“回來”。
每一間紙紮店都有獨特之處,358亞福紙糊店主要為客戶提供客製化訂單,“車子、摩托……有的紙紮店不要做因為傷腦。客戶說要什麼model,我們要去想怎樣建模型架構。”紙紮店只做白事是刻板印象,在本地的紙紮店多數包攬紅事,“我們也有做神誕和普度,所以不是人死才聯想到紙紮店。”
惟在眾多的紙紮工藝品中,高永傑對“人”情有獨鍾。



遠赴臺灣精進手藝
“想到太子爺,你們想到什麼?”太子爺等於孩童的形象深植人心,若製作出來的太子爺形象過於年長,大眾往往不能理解。對此,高永傑反駁說:“太子是王的孩子,如果王90歲了還沒死,那被封太子的孩子,可能已經五十多歲了,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是小孩模樣。”
“邏輯”是他雕塑紙紮神像時的堅持,數年前更專程前往臺灣,三顧茅廬拜師學藝,只為了讓紙紮人或動物看起來更靈活和生動。有別於市面看到立在地上的馬,店裡一匹紙紮馬,架在底座上,騰空的馬蹄使勁往前踢,展示出奔馳的動感。
每當製作紙紮神像時,高永傑也會想像神靈下降到神像的神態,思考如何刻畫他們的表情、搭配肌肉伸展。
但網上自學只能看平面的教學示範,無法滿足他對技藝的要求,“我越做越瘋狂,越來越要求(紙紮神像)真實。最後在臉書找到臺灣有名的泥塑老師開班授課,我就報名了。”二次從臺灣學成歸來,高永傑在描繪臉部細節的功夫,越來越精細。
在紙紮中求“真”,是他留在紙紮業的最大熱誠。
【高永傑作品:紙雕神像】



紙紮是立體,比例很重要
對紙紮技藝的高要求,問及對市場上百花齊放的工藝品,他又如何看待?他直言,紙紮行業屬於民間藝術和無形文化,作品好看與否因人而異。
“看到又看不到的,就是民間藝術。假如我做一條龍,你有看過龍嗎?好不好看都是我們的想像。”惟高永傑強調,一切的創新、修改,都得基於傳統及邏輯。
“雖然紙紮是立體的,但我們都是從平面看。所以大多時候正面看沒問題,但旁邊看就發現大士爺的手要動到地板了,比例不對。”
世間萬物都有專屬的結構,他以人臉為例說:“左手可以遮住左半邊臉,下巴到髮髻線是一個手掌、手可以碰到雙腳間,這就是比例。”紙紮品的比例一旦對了,成品就會好看。但市場現在都在“比大”“比高”,往往忽略了比例這最基礎的美學。
不與市場比較,現在他多專注製作客製化訂單。而父親處於半退休狀態,經營紙紮店的重擔,自然壓在高永傑這個接班人身上。
“我下班後玩音樂,不談工作。”白天的他,承擔父業的責任大;一到晚上,搖身一變成為音樂製作人。



紙紮與音樂的跨領域之旅
說出自己的另一個身分後,高永傑桀驁不馴的外表,貌似“合理”了。
留著一頭長髮、下巴一撮山羊鬚、手臂文身,全身的標誌彷彿告訴世界他的不受束縛。2012年,高永傑成立後搖滾樂團——COMA,發過兩張原聲專輯。去年的喬治市藝術節,策展人兼導演李瑞強邀請他在《曇花堂:非典型之旅》跨領域表演中擔任演出嘉賓。
他想到了“中陰身”,指人離開本來的身軀後,在還沒有轉世投胎之前的意識。他以此為概念創作,和樂團“䰱ling”一同演出。
“我們在外頭表演,觀眾聽到音樂走到外面,就是最後一個節目的開始。”表演來到尾聲,他將代表中陰身的紙偶焚燒殆盡,“我要焚燒掉我們的意識。”
樂團“䰱ling”有兩個鼓手、兩個吉他、兩個貝斯,一個主音,團員由不同種族組成,他們在每場表演中加入民間文化元素。白天的紙紮專業給了高永傑極大便利,“身邊年輕的道長朋友,教我很多祭祀學問。所以製作專輯時,我靈感來自功德儀式。”
專輯裡的7首歌,代表第1天死亡到頭七,他說:“我們團員除了玩音樂也是演員,我們演的是道長在超度一場法事。超度什麼?就是超度我們的意識。”


焚燒意識——送走?
“焚燒意識”反覆出現在高永傑的創作理念,他認為人類不過是個軀殼,只有意識可以在這之前遊走,“若你相信烏托邦,就當作把我們的意識送走去到一個美好的地方。”
同樣在去年的檳城藝術節,高永傑在檳城雕塑家劉子民的邀請下,以“金、木、水、火、土”5大元素中的“火”為主題,策劃名為“Oblivion”的裝置藝術展。其中Oblivion有“遺忘”、“淹沒”、“無知覺”、“無意識”之意。
“人一出生就有政府、父母、教育等自帶信仰的系統教你如何做人,沒有一個是自己的意思。”他以“人”作為策展理念,從“生命的出生”為開始。
展覽間帶倒掛天花板的胎兒、正中央的“胎盤”、放在《通書》上的腦袋等鮮紅色的展品。展出的最後一天,一座眼睛被遮住的6呎紙紮人偶會焚燒掉。他解釋:“那個人偶眼睛是綁起來的,一隻手指天、一隻指地,他無眼看不想知道了。燒掉就是送走它的意思,讓它自己去流浪。”

人要的是進化,不是改變
“我只是拿人類應有的想法,放去我的工作而已。”
對高永傑來說,紙紮工藝靠著上一代的經驗傳承,往往離不開“劈竹、削竹、剪紙、黏紙、上色”。但技藝傳承的途中,免不了偏離軌道,“假設製作方式傳到第三代,他說無聊了要改變,接下去的學徒就會跟著不對的方式(做)。”
“Humans evolve,not changing。老祖宗教你怎樣綁,在跟隨這些基礎上,你都能自己去創造新的東西。”
如何將紙紮品上升至藝術?高永傑認為離不開“創造”,他反問:“把人物做得很像,就是創造嗎?但玩具品牌麥法蘭(McFarlane Toys)在做人偶方面,早就做到了。”而藝術就是要把精神放進手藝裡頭,從零到有創造出沒有的東西。他說:“從概念、發想故事到成品。模仿只能談得上是藝術工匠,而不是藝術家。”
訪談的最後他強調,隨著追求儀式簡化的人越來越多,“紙紮不會沒落只是會越來越少,反而在未來做紅事的會比較多。”
【Oblivion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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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假期跟舒颖姐回她的家乡峇株巴辖,回程时顺道绕到麻坡拜访久未见面的画家翁文豪大哥。在普罗大众的眼中,豪哥是那个擅长透过彩绘和艺术角度,独特地将一石一花呈现在其画作里,坚持了将近40年,永不厌倦的艺术家;而这位艺术家其实还有另外一面,他很会做阿杂(Acar)。
那个炎热的下午,我们打包了一些糕点,在画家的画廊聊天,三个人围坐一起,谈笑风生。喝过下午茶,我自动自发收拾,把用过的杯子放回他的厨房。厨房里,目睹那切得长短大小均匀的红萝卜和小黄瓜,犹如一揽子的艺术品摆放在煮食的地方,心里不禁发出声声的惊叹。
我没有艺术天赋,美学对我而言始终是很疑惑的学问。接触画家,让我领悟艺术就是对生命的一种执念和坚持。画家的阿杂,看似一门简单的厨艺,但精湛之处就在选食材和刀工。从什么品种的小黄瓜用来做阿杂最合适,到那些红萝卜和小黄瓜等究竟要切多长多厚才能传达最佳的口感,他都一一细微研究,失败了不放弃,检讨改善,继续研发改进,因此他现在做出来的阿杂才与众不同,也受到身边许多朋友的喜爱。
望着那些切好的红萝卜和小黄瓜,我可以想像画家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黄昏时刻,阳光从天边洒落,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岁月是无情的,画家使劲用着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熟练地挥着刚磨锋利的刀,按部就班把那小黄瓜、胡萝卜和洋葱等等切成自己的理想尺寸,忘了时间的存在,就像他平时拿起画笔,废寝忘食地画着,也不懂时间悄悄流逝,拼命打造一个有情的世界。
画家的每一刀都是那么的精准,仿佛在切割的不只是蔬菜,还有岁月的点滴。那些新鲜的蔬菜在他的刀下逐渐变得整齐无比,整齐得就像他的一生,简朴而有序。他用他的画作,用他的阿杂,告诉了我们:“简单,也是一种精彩!”
不用煮不用炒的酸辣开胃菜
我好奇地问画家:“怎会选择做阿杂,而不是其他的美食呢?麻坡美食那么多。”画家告诉我,他是一次出席马来婚宴,吃到美味的阿杂,爱上了,便四处打听做法和配方,然后自己研究如何把这特别的腌菜做好。在马来西亚,阿杂通常与马来餐和娘惹餐一起食用。它常作为开胃菜或配菜。它的存在增加了餐桌上的风味和口感。工作环境,我也经常会吃到马来风味的阿杂,那是最精简的做法,把小黄瓜、洋葱、黄梨和辣椒腌制,不用煮不用炒,接近西方国家的沙拉,但它酸辣开胃,吃了油腻的食物,再吃这道开胃菜,感觉非常搭配。
缘分未到,我至今还没品尝过画家的阿杂,但从他在脸书挂上的图片,大概可推断他做的阿杂其实是依据马来传统与娘惹饮食文化的混合,用姜黄、辣椒、花生、虾酱、糖、醋等调料腌制的阿杂。阿杂和画家的画作一样,成为了他生命的艺术品,用以表达他的思想、情感、观念和世界观的一种形式。
阿杂的起源可追溯至久远的贸易时代。那个古时候,前来做生意的商人从印度、阿拉伯、中国和欧洲等地带来了各种香料和食材,这也给我国的饮食文化带来许多影响。腌制食品是当时保存食物的一种常见方式,阿杂的制作方法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道美食所反映的正是这里多元文化的融合。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区、不同的饮食习惯也就有不同的阿杂做法。
简单地说,阿杂不仅仅是美食,它还蕴含了文化和历史。腌制,是从前冰厨还没有那么普及时,保存食物的方式,传承了数代人的智慧和辛劳。有一次到马六甲旅行,我吃到了传统娘惹风味的阿杂,总会想起阿杂背后的传承故事。
画家强调说,他的阿杂源自于马来风味,但经过时间的磨炼和他努力的成果,阿杂已成为画家独特的阿杂。阿杂,酝酿了画家的日常故事,累积着属于他岁月的记忆。
我试着想像,有一天画家耐心地把他制作阿杂的心得和配方无私地传给后人,就像他的画功一样,传承给年轻的画家,我可以预期厨房里的欢笑声:“不是这样子切的,要切成这样……”无论画作或阿杂,在画家的手中,自然变成了一种神奇的魔法,赋予了属于各自的独特灵魂,吸引身旁的知音者。
以画家现在的情况,其实都无所谓了,无论是画画或做阿杂,自己开心最重要,当然如果你也懂得欣赏,最好不过,乃是一种额外的奖励。
出席马来朋友的婚宴,炙热的阳光下,餐桌上一大盘的阿杂,香味弥漫四周。每当闻到那股熟悉的酸辣香气,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带我回到了父亲带我来参加马来婚宴的记忆中。当那混合了酸、甜、辣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我总是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满心欢喜期待一口舌尖上的幸福味道。当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阿杂,那酸辣的难忘味道,仿佛拉近了我和父亲的距离,感受亲情的温暖。
阿杂,承载的不仅是味蕾的享受,更是岁月的记忆,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感纽带。在那酸辣的滋味中,我品味到的又何尝只是食物的美味呢?阿杂,混杂了我思念父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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