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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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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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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pm 25/07/2024

厨房

芫荽

香菜

海角

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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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荽

香菜

海角

臭菜

芫荽國度裡的外星人/海角(雙溪大年)

作者:海角(双溪大年)

此文將完成之際,我在5月21日打開【星雲】副刊,猛見作者陳玉睿的〈芫荽〉一文,當下叫道:心有靈犀啊!但,細細讀之,發現彼此對它的印象卻是大相徑庭。

我是的黑粉。每每見之,都有想翻白眼的衝動,實在想不出香在哪裡。據說中世紀歐洲人還用葉和籽掩蓋腐肉的味。它也能調入雞尾酒或泰式冰咖啡內。單單腦補這樣的飲料組合,我未喝全身已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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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命運把我安置在無芫荽不歡的城鎮。雞飯、面、肉骨茶、粥、辣椒醬、煎蛋、豆腐,乃至家裡吃飯也得有一小碟侍候在旁。整座市鎮,彷彿連空氣都能嗅到芫荽似有若無的味道,我卻有種快窒息的錯覺。

天啊~我完全無法說服自己,怎樣與口帶芫荽的人聊天。它在我眼中根本就是魅惑眾生的狐狸。即便是菜已取走,那股狐騷味依舊盤桓在食物上,讓我在吃與不吃之間,兩難。

猶記得,第一年在這座吉打以南小鎮過冬至,飯桌上的湯圓裡有雞絲、江魚仔和蔥花;理智派的還有似浮萍的芫荽在湯麵上漂浮。我瞠目結舌,完全不明白是哪波操作。

“這是鹹湯圓,你沒吃過?”

理智派一臉淡然勺起芫荽就往嘴裡咀嚼起來,吃得可香了。鹹湯圓?我是進了哪個國度?不只心目中的湯圓口味被顛覆,還有那個臭菜怎麼入得了口?

“好喝嗎?”他問著我。

“怪怪的,好像在喝著麵粉糕的湯底。”而後,我才想起,像怡保河粉的湯多些。

當時,內心就在嘀咕,要是未來我最愛的麵粉粿也被芫荽玷汙,我絕對會跟對方拼命。

芫荽幾乎是這裡家家戶戶的寵兒;婆家亦然,尤以家婆最甚。隨手的天女撒花,為蒸魚、醬料、煎蛋或湯添綠意。偏偏怪咖媳婦視之如虎狼,對那一抹綠,退避三尺。後來,我們在聊天時提及芫荽,我坦誠相告自小沒接觸,也不喜那味道。貼心的家婆自此就識趣,總是另外放在小碗中;或是特別聲明菜餚裡含有芫荽。

有次在廚房煮早餐時,長女打開那扇玻璃門,芫荽味立馬溜進鼻孔。她不假思索地高喊道:婆婆,你煮什麼這樣臭的?

她不尷尬,尷尬是我這位當孃的,臉早已漲得通紅髮燙。當家婆說是香菜時,她還補多一刀秒答:媽媽講這個是臭菜來的。

她娘杵在原地,異常窘迫。大小姐,你也太誠實了吧?我只好趕忙揪她出廚房。咔!玻璃門極速關上,完了,感覺誤會的裂痕迅速加深。爾後,家婆總怕孩子嫌臭,在廚房弄有芫荽的菜餚時,都要確保關緊玻璃門和窗,彷彿在做偷雞摸狗的事。內疚復又被勾起,芫荽會成了橫梗在我們之間的樑子嗎?我惶恐,卻又萬般無奈。

原本僥倖以為在家躲得過它的魔爪;怎知去到外頭,也得步步為營。稍一不慎,雞飯亦帶上綠冠來相見。告知頭家嫂:麥加香菜。她眼睛瞪大如銅鈴,驚訝地說:無加無好呷,魯袂曉吃咯!愛加卡香。

她的聲音像廣播器在茶餐室蔓延開來,我卻似犯錯的小孩,侷促不安地陪笑,拿了雞飯,倉皇逃離。暗地裡更痛恨起芫荽,讓我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不會吃才是笨死

這數個月來,與同條街的兩位鄰居感情迅速升溫。偶爾相約出外,或各自煮好食物,聚在一起吃晚餐,它再如鬼魅現身打招呼。

“香菜是整道菜的靈魂來的,無加無好呷,不會吃才是笨死了。”她們聊得眉飛色舞,還用筷子拿起香菜湊鼻嗅個痛快。就像我入寶山,卻空手而歸的不識貨。

寶寶我特委屈,只能低頭向暗壁苦笑。豔紅的辣椒、蒜頭和芫荽,在醬油裡融為一體的美味,我實在是欣賞不來。於是,我知道自己成為了芫荽國度的外星人。

再進一步才得知,它也是潮州人必備的配料,甚而已喧賓奪主,連蛋糕、雪糕、棒棒糖都進軍市場搶一杯羹。可我媽也是潮州姿娘,它卻從未在我家飯桌上出現過。

內心還在懊惱著,在北馬找不到同溫層的失落時,卻在網上看見有張貼圖寫著:不吃香菜我們不能做朋友。我立刻就在內心狂吼,幹嘛歧視不吃香菜的人?青菜蘿蔔,各有所好,不行嗎?像是各支持不同派系的政治人物粉絲,我內心湧起的忿忿不平。這要是在現實中,我非得掄起袖子,與人唇槍舌戰一番。

“你為什麼那樣討厭香菜?”鄰居閨蜜問過我。

表面上回答是自小就沒吃,長大就接受不了那味道。真正的內心獨白是:它就像把一隻屎殼蟲(臭蟲)放進我嘴巴里,怎樣洗都感覺味道猶存的恐懼。

後來,我有認真刨根究底問自己:他人吃起來覺得油膩噁心的酪梨、味道濃郁的臭豆腐、以臭聞名的螺螄粉、酸辣粉、辣條、臭豆、九層塔等,也一樣是自小未曾接觸,我都能通通納入菜單了。為何獨將香菜拒以千里之外?

我還真跑去網上查原因,說這是有遺傳的,那些覺得香菜有肥皂味或臭蟲味的人,都攜帶一種名為“OR6A2”的特殊基因。此基因對醛類的嗅覺非常敏感,所以抗拒含有醛類的香菜。可我對這答案,明顯是存疑。

層層篩選到最後,答案竟然是害怕被同化,失去了我的中馬查某仔的特色。即使是浸濡在雙溪大年十餘年,我都堅持不改中馬口音,口味不變。孩子們從同學處學來的kok, liao,gai liao,聽在我耳裡極其彆扭,卻忍住想要糾正的衝動。我不該如此自私,連孩子想要融入當地文化,都被嚴厲阻止。

第一口竟然吞得下

華教鬥士們,當年與我如今的心情,是否一樣?害怕被同化,根遭蠶食,所以堅持留住原汁原味的華文教育。我如何能在不同文化中,碰撞出自我的定位來?

那天,掀開的香腸滷肉飯盒內,再見芫荽安靜躺在一隅,新鮮翠綠。我突然有了想一親芳澤的衝動。可我不敢取近細聞,怕先引起的作嘔的心理反應,會令我吃不下去。我把香腸和芫荽一併往嘴裡送,咀嚼幾口就吞下。

沒多久,竟然真的成功將它們完全剿滅。而且,吃飽喝足後,味道並沒有逗留在口腔,賴死不走。更慶幸的是,我沒有打嗝。否則,大概會給重臨的味道燻暈。

點出箇中原因後,我是這樣告訴自己:不必害怕中馬查某仔的身分會消失在相異的文化疆域裡。別害怕推翻過去的自己。我更應該學習這裡的不同點,再融會貫通出一套屬於自我的大雜燴。四面八方伸出來的文化衝擊,都是新鮮的學習。走出去,視野寬闊了,世界才能是我的。走不出去,眼前就是世界。或許,會有那麼一天,我能創出集合中北馬優點的美食呢?未來會如何,誰說得準?

悄悄地說,其實姐也不希望被標籤懷有缺陷基因。所以,還是要用行動證明:我是可以吃得下芫荽的。只是,不愛罷了。

今天,我走出一小步;他日,願我不再將它當臭菜,懂得欣賞它濃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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