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單獨飛往臺北度過聖誕,某天晚上從西門回往信義區的旅館,準時下班的阿佑不嫌棄我未及收拾的亂,從北車過來。我們約在世貿站的2號出口。
重感冒的臺北微雨整天。我們撐自己的傘走忽明忽暗的夜路,一直咬牙喊冷。阿佑聲音顫顫問我喜歡怎樣的內褲?我說白色吧,可能是一向穿深色居多,也可能偏愛反差。他說我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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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起是從幾歲開始,內褲變成了生活所需。
早年跟家人走逛商場,經過男性內褲專區,我都會留意貨架上成排的盒裝內褲。每一個平面靜止不動,一件內褲包覆一個男體。小孩不懂品牌只愛看圖,注視久了,模特彷彿會從盒面隨時走出來,此時的面紅心跳不帶任何情慾的雜質。標本般的男體只有一身線條和陰影,反而營造出立體的想像空間,可以代入自己的臉,想象有天壯大起來,這麼穿著。似乎是要先有一件好的內褲,才配得上深邃泛光的體表,讓人覺得好看。
小學的內褲是一件一件深色三角,媽媽買的,都略略寬鬆。媽媽會攤平洗淨曬乾的內褲,左右兩角往內折,再直線捲成一顆,填入硬紙卡做成的九宮格收納盒。一格一顆,像是一盒巧克力的製作過程。媽媽覺得耐髒的深色、松一點而不那麼緊,才可以穿久久。她知道身體會膨脹,會變髒。
不知好歹的是青春期的褲襠。它往往在換節的早上八九點鐘鼓起,內褲是此時重要的第一防線。然而防護力道有限,內褲壓不下來的,只能將書包抱在大腿上,勉強站起又站起。行禮,謝謝老師。起立,老師早安。每次歪斜駝背,惺忪睡臉多半是裝的,大包小包才是真的。
抱著男生的每日課題,經年拉拉扯扯,貼身的內褲也如同逾期更新的軟體,衍生出各種問題,比如褲頭更緊了,下體焗悶,胯下被隱隱摩痛。與自己失和多時,我開始覺得它們醜,不得不將從前一件一件丟掉,再耐穿也不能要了。
完全合身的內褲並不存在
漸行漸遠中回到商場,發現包裝沒有標明有效期,貨架上它們一貫明豔,無臉男依然精壯,彷彿拆封以前,防腐與真空也是後製加工的一部分。我先後入手兩盒M碼的絲質深色四角,一盒3件。它們完整地覆蓋臀褪,彈性佳,透氣高,不會在下腹大腿留下咬痕。偶爾被吃進夾縫而已。養成了運動習慣,身體和生活都更需要輕盈的膚觸,也知道其實並不存在一條完全合身的內褲。
下班時段的健身室更衣間滿是行走的肉身,像敞亮的小型市集,觀望的眼光明交暗會。比起臉和肌肉,身上的內褲其實最先抓住眼睛。亮色深色、三角四角、素色花色和圖案設計,多少可以粗淺地對應出性格,建立I或E的第一印象。
曾經有人打赤膊朝我走來,說我的黑色四角好看。我的謝謝恍恍惚惚,說他深藍的CK三角也是。他在IG私訊裡更正自己的用詞,想說的其實是性感。我回復這是非賣品喔,笑哭發送,錯覺自己成了以前一直想像的大人。
阿佑穿起衣褲披上外套時,很快的我就發現被單上的白色三角。
Uber到了,我沒有多作思考,撿起阿佑的內褲丟入床底的行李箱。
我的臺北時間越來越短,阿佑連日加班,找不到適合再見的第二個晚上,白色三角只能隨行出境。之後再算吧。我又更記得每天往返旅館和世貿站,途經露天停車場的停車須知告示牌,它粗體方字的“隔日另計”。
到家後將行李物件逐一攤開,才注意到白色三角的褲頭是我沒看過的MUNAFIE,裡外乾淨非常,猜想阿佑並不常穿。那布料質地輕淺,像是給出去和拿不回都可以。我把它跟髒衣物一起洗淨烘乾,攤平以後左右兩角往內折,直線捲成一顆,填入我的深色四角堆裡。不確定幾時可以親手還給阿佑,但自己是一定不會穿上的,儘管它鮮明得讓人想試。
在年幼的自己沿路找上以前,我很慶幸沒有將偏愛的黑色四角與他交換,互道耶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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