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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am 08/08/2024

沙巴无国籍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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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adal

【沙巴無國籍學校/02】每天提心吊膽上學 外來威脅無阻求知慾

报道:本刊 李淑仪
來自西馬半島的Shakila(坐椅子者),2018年接受朋友邀請飛到沙巴,進一步瞭解無國籍社群的處境,“我不能無視我所看見的”,因此加入婆羅洲之友,給無國籍孩子上課。

沒有合法證件,不具大馬國籍,單單存在本身已經違法。

這些無國籍人士不享免費醫療、教育等基本人權,沒有合法居住地,還得時刻擔心執法人員出沒,摧毀他們本已搖搖欲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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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可以擺脫這樣的生活?常說教育可以改變命運,在同樣“違法”的沙巴無國籍學校裡,投身在這條路上的志願者,也時常在希望和無助之間來回擺盪。

報道:本刊 李淑儀
圖:受訪者提供

18歲巴瑤男孩Jai,在介紹自己時,不避諱將“undocumented”(無證)字眼放入簡介裡。他是最早一批學生。那是一間設立在巴瑤村子的另類學校,由非政府組織“婆羅洲之友”()創辦,為村裡的無國籍孩子提供免費中小學教育。

在另類學校出現以前,年屆11歲的Jai還是一個不懂得讀書寫字的孩子,如今不僅有能力擔任助教,也掌管學校菜園,負責村子的垃圾管理。

“在學校,我可以學習哲學思想、批判性思考,瞭解村裡有什麼問題,解決方案又有哪些。我們也學會很多技能,包括製作手工藝品。”

18歲的Jai是無國籍巴瑤人,求知慾望強烈,是開辦Universiti Alternatif的主要倡議者。

他的同學Suraida,今年17歲,在2017年入讀Sekolah Alternatif。

“我們這個村子,很多人都害怕進來,所以有NGO到這裡給孩子上課,我是其中一個喜歡跟著他們的人。以前我很頑皮,喜歡鬧事,我不會忘記Mukmin老師(婆羅洲之友創辦人)時常耐心地勸說我。學校也很重視我們的喜好,不會強迫我們學習不喜歡的科目,但老師不會放任不管,而是會跟我們一起尋找真正的熱忱。”

6年過去,這批早期學生也算是畢業了,但他們不想停止學習。

“我擁有的知識很少,還想學到更多。”Jai說,“可是我們成年了,家裡會批評,問我們還要在學校待多久,是時候要思考養家、結婚。”

如何讓村裡的長輩同意他們繼續求學?這群學生後來想到──離開學校,晉入大學。

“我們去問老師,可不可以有一間大學?我們會讓老人家明白,大學與學校不同,學的知識更深入,也打算半工讀。”

得知學生的訴求,婆羅洲之友在今年7月正式成立,是全馬第一間免費為無國籍孩子提供高等教育的學府。

無國籍者最難忍:無處不在的壓迫和歧視

問Jai和Suraida的志願,他們不約而同地說,想在大學深入瞭解巴瑤族歷史和法律知識,將來當社運分子(activist),為自己的族群爭取權益。

這個念頭的萌生,源於日常無處不在的壓迫和歧視。比如在海邊打工時,Jai需要承攬額外的粗重活,“有時我才剛坐下休息,他們就會生氣。”相同的事情並沒發生在其他員工身上。“我從早上7點工作到傍晚5點,每天領到30令吉。起初我很開心,後來才覺得不合理。”

17歲的Suraida,立志成為社運分子,為弱勢群體發聲。

身為無國籍者,Suraida也很難接受,為何僅僅少了一張藍色身分證,就不能享有免費醫療服務。“我們生病時,被迫繳付很高的醫藥費。這是關乎性命的事,而我們同樣是人類。這對我來說是最殘忍的壓迫。”

為了迎接Universiti Alternatif的成立,學校曾展開巡迴活動,帶領數名學生拜訪沙巴大學、其他另類學校和相關組織,招生之餘,也探討提供實習的合作可能。

6月14日,巡迴活動來到最後一天,眾人前往亞庇市區遊覽,卻遇到警察阻攔。即使已經展示海巴瑤信件(Surat Lepa)、診所卡、國家社會福利局信件、村長確認信件和學生證,他們還是沒能過關。一名老師與8名學生被扣押一週,其中3人仍未成年。

“這是我遭遇過最大的壓迫,讓我想要成為社運分子。”Jai說。“我們想要跟大家得到同等對待,合法證件很重要,給我們機會實現志願,我們無國籍人士只是想要這些。”

Suraida說,“壓迫的行為越發猖狂,大學的出現,給了我們全新的力量,這股士氣越來越激昂。”

可回到現實,這份希望也許還是稀薄。

辦校者的希望:歧視止於年輕世代

在法律上,這些另類學校始終處在灰色地帶,不獲官方承認,經營者從來都不容易。

無國籍學校ISKUL所坐落的巴瑤社區,今年共有393名16歲以下的小孩,而在學校上課的學生有54人。

負責婆羅洲之友行政事務的Shakila指出,在西馬半島,有些羅興亞難民學校獲准以私營學校的名義,向教育部合法註冊,“但在這裡,卻沒有這個選項,沒有政策或系統支持我們。簡單來說,Sekolah Alternatif和Universiti Alternatif是違法的。”

隨之而來的,是執法單位施予的恐嚇與脅迫。“警察有時會來這裡看看,我們的學生會感到害怕,甚至不敢來學校。很多另類學校因此關閉。”

6月4日,那海域上百間巴瑤木屋遭地方當局拆除、焚燒,很多無國籍人士在恍惚間失去家園。婆羅洲之友是村民撥電求助的其中一個對象。

“我們有對此發聲,後來又發生學生被捕事件,我們也被迫關校,因為警察一直來訪,家長也很害怕。這樣的事情不應該發生,我們只是提供教育而已。”

位於奧馬達海島的,是另一所無國籍學校,辦校之路也是阻礙重重。

當地情況是,島上村子住著大馬公民,無國籍巴瑤族群則居於相鄰的海上。兩個族群的日常相處中,ISKUL創辦人蔡億佳委婉透露,系統性的歧視確實存在。ISKUL也好,無國籍巴瑤社區也好,不是所有島上村民都能坦然與之共存。近期,因為當地權威的阻擾,原先答應給予輔助金的企業後來反悔,學校的發展計劃被迫擱置。

成為農夫,也是Jai的其中一個志願,他希望接下來能在大學裡學到更專業的農耕知識。

蔡億佳希望,歧視的心態不會發生在年輕世代身上。

“ISKUL除了給予教育,也是兩個社群孩子可以互動的空間,這樣他們才會理解彼此。”大環境存在系統性歧視,但改變也在悄然發生,“在學校裡,我們看到大馬籍孩子可以跟巴瑤孩子坐在一起吃飯、交朋友。”雖然這樣的案例不多,但她相信,只要有人願意搭建橋樑,情況終會慢慢變好。

志願者的動力:孩子對學習的熱忱與快樂

壓迫和歧視,讓這些無國籍群體持續困在貧窮惡循環,知識和教育也難以幫助他們逃離。

蔡億佳指出,早婚和早育是當地常見的現象。當學生學有所成,轉而成為老師,“十六七歲,父母就要她們結婚,縱使我們有給她們不錯的津貼。”

不久以前,她曾協助懷孕的學生註冊紅簿子(buku pink),“即便政府政策允許無國籍媽媽註冊,但護士卻不幫我們註冊。整個環境很不友善。所以這個課題很複雜,不是給他們教育就沒事了。”

在Sekolah Alternatif擔任志工的唱作歌手林水草,也有相同感受。

“你很難教他們何為責任感和紀律,這也不是他們的錯,他們會覺得,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學校以外的生活盡是窟窿,不是每個人都能看見自己想要的未來。“他們比B40(低收入群體)還艱難,孕婦不敢到醫院生產,老師們幫忙救過幾個嬰兒;屋子常常火災,收在家裡的積蓄全都燒光;女生要擔心自己的安危,男生也有心理壓力……”

擔任志工這些年,林水草(左)體悟,面對不公的現象,除了謾罵,還可以做出實際的行動。

慘痛說不完,但她也看見這些小孩懂得如何找尋快樂。

“如果你有機會來這裡,你會時常聽到他們在唱歌,有時老師帶他們去爬山,女生也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複雜,好壞的情緒都很飽滿。”

孩子的快樂,也是這些志願者可以持續往前走的動力。

蔡億佳說,早上8點的班級,學生7點就已等在外頭,很是興奮,“我想,是他們對學習的熱忱,讓我沒有選擇放棄。”

Shakila與夥伴這些年的付出,並沒有白費。“我不能無視我所看見的,無國籍社群的情況很糟糕。教育可以帶給他們希望和光亮,我們確實有看到改變,路上也結識很多同伴,現在還不是我們言敗的時刻。”

打造雙贏局面:改善弱勢群體的處境,他們才能回饋社會

要爭取最終勝利,還需更多來自各方的支持力量。正如他們所說,公民權課題,看似只關乎一紙證件,背後牽涉的卻是龐雜的結構性問題。

“所以我一直在倡導,讓整個社會一起合作。”蔡億佳建議,“政府必須先有政治意願,成立一個特別委員會,囊括非政府組織和無國籍社群,跟他們對話。可以跟這些單位對話,也是我們教會巴瑤孩子馬來文的目的。”

她也相信,每個人都可以貢獻。“我們有公民權已經很有力量。冠病疫情教會我們的是,一個社會有多強,完全取決於最弱勢群體的處境。給他們教育,他們才能回饋社會,也能減少社會問題。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ISKUL學生清理海上垃圾,美化居住環境,減少人們對巴瑤族群的歧視和偏見。

Shakila也拋出質問,“連一條路也有路名,有身分。為什麼身為人類的他們卻不被認可?”她希望,往後若發生什麼事,社會輿論可以跟他們站在同一陣線,“看看這個課題有多複雜,同時也看到我們持續抱有希望。”

以志工身分接觸無國籍孩子與婆羅洲之友這些年,林水草深有感觸的是,“原來除了生氣和不滿,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可以做,把憤怒化為行動。當你開始行動,你會發現自己並不孤單,原來還有其他人也想跟你一起做這些事。”

當然,她們無不期盼,眼前的工作會有結束的一天。

因為,在理想國度,Sekolah Alternatif和ISKUL本就無需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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