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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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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11/08/2024

小说

马华作家

摄像头

林展邦

周若濤

雪蘭莪蒲種市中心國中一校

小说

马华作家

摄像头

林展邦

周若濤

雪蘭莪蒲種市中心國中一校

走開攝像頭

文:林展邦(雪蘭莪蒲種市中心國中一校)

“你煩不煩啊!”

建宇對著攝像頭咆哮,小臉漲得通紅。

他煩躁地坐在校門外的候車亭,攝像頭則靜靜地站在矮牆上,一人一機大眼瞪小眼,都不讓步。

放學前害他躲進男廁整整4節課,出盡了醜。

還是在建宇最不耐煩的時候——他考砸了。

平均40分不算考砸嗎?怎麼不算?建宇還記得班主任離開教室前的最後一句話:“我得跟你媽媽談談。”

媽媽一定不會高興。

建宇想起她上次翻開成績單,臉紅得發紫,像西紅柿,也像茄子,說不出更像哪個。媽媽沒有打、沒有罵,但他依然害怕。要是分數沒達標,還能不能出門都難說,他才沒準備好接受。好像自那時起,總感覺身邊有一雙眼睛,盯得他心裡直發毛。

這會兒老師說要見媽媽,這煩人的攝像頭就憑空出現。他逃它追,出了不少醜,建宇的耐心也耗盡了,它就像媽媽一樣煩人。

建宇萌生逃避現實的想法。可是,還能去哪呢?他想到可以去二姨家,距離遠,媽媽不會那麼快找上門來。

打車好了。

馬路邊,一輛計程車漸漸放慢車速,建宇匆忙起身攔車,攝像頭調整焦距,再度跟上,迎來他一聲吼:“走開!”

迅速打開車門上車關門,建宇急欲擺脫攝像頭的糾纏不休。可是,一轉頭,又看見那煩人礙眼的粘人精,建宇忍無可忍,打開車窗,抓起攝像頭使盡全力往外扔。關上窗,建宇如激戰後的戰士,癱軟在車後座。

司機大叔是印裔同胞,一段冗長的溝通後總算明白要求,發動引擎。窗外景物飛速倒退,他在駕駛座哼起歌。

砰,攝像頭猛撞一下車窗。它怎麼就陰魂不散啊!

建宇想了想,猶豫著問:“Uncle.”

大叔的墨鏡掃視到後座:“Ya?”

“Kamu ada nampak apa-apa tak?”

大叔認真瞅了瞅:“Ada school bag…kau tak pakai tali pinggang keledar?”

建宇茫然:“Uh—”

沒有國語老師提示,完了完了。

攝像頭射出一道紅光,打在安全帶上。建宇恍然大悟,暫時收起白眼,他本想噼頭蓋臉一通質問,問攝像頭為何不還他清淨,但睡意襲來,他決定暫時休戰,抱著書包沉沉睡去,獨留攝像頭叩擊玻璃的聲音。

沒多久,建宇又悠悠醒轉。他依稀記得,大叔好像咕噥了幾句華語,但在思考不切實際的問題前,周圍的環境讓他嚇了一跳。

車外迷霧繚繞,大叔憑空消失,霧氣順著車窗空隙鑽,空氣中瀰漫一絲絲刺鼻的焦味。再細看,整輛車都報廢了,不時竄出電火花。建宇打開車門,環顧四周,既不想呆在車裡,也不敢出去,他好害怕!

攝像頭飛進來,拉著他的衣角,示意他下車。

建宇別過頭:“幹嘛?”他不想讓攝像頭看見自己緊張得快哭出來的臉。

攝像頭歪著鏡頭看他,退到車外,但不離開。建宇從書包裡抽出一張紙巾擤鼻涕,平復情緒。霧氣包圍下,攝像頭好像是唯一可以信任的活物。

那就算了,管它討厭不討厭的,別無選擇下,建宇還是跟了出去。

車外山巒起伏,澹紫的天空萬里無雲,微風輕拂,吹起一片細如蟲鳴的囈語。攝像頭很興奮,繞著他拍照,閃光燈刺痛他的眼睛。

建宇抬手避開鏡頭,攝像頭見他不喜歡,只好洗出一張照片,遞給他後默默陪在他身邊。

照片是自己霧中的背影,地平線那端卻分明有一棵樹。

葉片間星光點點的樹。

建宇想起去年同學呈現的幻燈片:在瓜拉雪蘭莪賞螢火蟲堪稱完美!夜幕初臨,岸邊的樹便默契地一排排亮起,像在列隊迎接,又像在預備歡送。我們陶醉在如此燦爛美景中……那晚,城市無法給予的寧靜就在身邊。

他回家後直奔廚房,想去的意圖都寫在臉上。水流沖刷鍋具的碰撞間,媽媽只是笑:“改天吧。”

後來疫情席捲,再沒有改天。

建宇有段時間很委屈:憑什麼就這樣忘了?爸爸常年在外辦公,媽媽又忙於創業,因而希望他自律,才能自強。但他早就厭倦日復一日無聊無趣無謂的日子,於是不再與她交流,甚至出現對立的局面。兩人都互不讓步,就像他開始時對攝像頭那樣。

照片讓他開心不少,好像真看到了遠方樹萌,還有那條泛著新月的河。

突然,建宇一腳踩空,崖邊的苔蘚凌厲地刮過手腳,耳畔狂風呼嘯,他感覺自己向下翻倒了90度、180度──

建宇大叫:“救我!”

一雙機械臂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他,將他吊在石壁上,崖底水聲轟鳴,讓他驚出一身冷汗。攝像頭用盡全力拉著他回到地表,它渾身是泥,表面浮現幾道刮痕,建宇忍不住替它擦乾淨:“沒事吧?”

攝像頭作搖頭狀。建宇既感激又心疼地摸摸它,對它的厭煩感煙消雲散。

翻過陡坡,走過平原,風時大時小。日落前,一人一機終於在崖底看到印裔大叔,建宇驚訝地招手,才發現還有其他人。

“我是未來的你。”那人雙眼直視建宇,微笑著說。

“真的?”建宇瞪大眼睛。

“那肯定啊。”大建宇一臉認真。

建宇仰望高出他兩個頭的高中生,很是好奇:“中學考試難嗎?”

“難不到哪去。”大建宇笑。“長大後,媽媽開始放手,反倒考得更好,而且已經不像之前要求那麼高了。”

大叔贊同:“Kau memang berpotensi.”

落日掉到地平線後,樹上湧現無數光點飛舞。是螢火蟲。

“她會降低要求?”建宇不信,這未免與現實中差得太遠。

“因為我很乖啊──”大建宇大笑數聲,伸手搭建宇的肩。“沒有啦,人長大了,哪個媽媽不會讓孩子去闖一闖?之後你也會重拾學畫的夢想了。”

看著建宇狐疑的目光,大建宇拿出一本畫冊:“你看。”

建宇驚喜地發現,紙頁雕刻著家中的每個角落,還有不少鄰里街坊的素描,栩栩如生。

“媽媽不會一直要求高分了?”建宇追問。

“當然,你以為媽媽是什麼?魔鬼?”

建宇喃喃道:“她……我有時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遠處一艘莖梗纏繞的小船駛來,大叔截停,一把一把將各種藻類扯下。建宇眯起雙眼,依稀辨認出幾個大字。

“我的……噢,是我們的名字。”

大建宇讓建宇先登船。“我們剛出世時,媽媽雖還在病床上,卻為了一個好名字費盡心思,求神問卦,才得到這個好名字。不然啊,不知有多少位算命師說我們活不過12歲。”

“那是迷信吧?”建宇不以為然。“去年她不讓我去賞螢,就是算命師的歪理,說那年水會克我。”

“那畢竟是為我們好啊。”大建宇分析道。“其實我去年就和媽媽一起去了,租民宿,玩夠三天兩夜才離開。”

建宇有那麼一點驚訝:沒想到媽媽還記著。此刻,已看不見旅程的起點,建宇感覺全身骨骼散得七零八落,但攝像頭一路上照顧他,保護他,就像媽媽一樣,不知比他累多少倍,此刻四仰八叉地伸著機械臂睡著了。

星空下,河水輕撫船沿,和流螢相映成趣。建宇又想起媽媽也是這樣睡去的,長髮半掩住臉,一下一下喘息,床邊是一堆永無止盡的賬單。

他開始有些愧疚。

“媽媽真的很愛你。別像我後知後覺,要好好孝敬她。”

大建宇的眼眶溼了。

建宇點頭,靠在他身上,視線逐漸模煳。

建宇猛地驚醒,意識有些模糊,自己是在車上?或船上?

大叔歪頭確認:“Bukit Tinggi ya?”

“Betul.”建宇看向四周,攝像頭不在了,心中一陣悵然。本不希望它存在,現在又離不開。

窗外的路牌招手,二姨家近在眼前。他向大叔借了手機,大建宇的話在耳邊迴盪,他想了想,媽媽找不到他,該有多著急啊。

“媽,是我。”

“建宇,你在哪裡?媽媽在學校找不到你,老師和同學都說沒看到你,你到底去哪裡了?”電話剛接通,一連串焦急不安的質問就炸到耳裡。

“我在車上。”建宇壓低自己習慣了拔高的音量。“快考試了,想去二姨家,呃,溫習……”

他自己都覺得違心,明明能玩上兩天,居然都要讓給學業。不過大建宇保證過:他會越來越好,媽媽也是。

掛電話前,建宇鼓起勇氣:“媽媽,謝謝你……對不起。”一半是今天不告而別的過錯,另一半則是懊悔長久以來的無禮頂撞。

電話那頭,媽媽語帶哽咽:“去吧,等你回來。”

掛斷電話,建宇長舒一口氣。

“和媽媽起衝突了嗎?”大叔突然問。

建宇嚇一大跳:“Uncle,你真的會說華語?”

“什麼叫真的?”車停在交通燈前。“不過不孝順父母會遭雷劈的哦。”

建宇莞爾:“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你以前會啊?”

“可以這麼說,反正以後絕對不會了,我發誓。”

本月點評作家 /周若濤 。馬華作家,著有詩集《神秘之歌》及小說集《蒙面戰紀》。

【作家點評/若濤】

這篇小說有幾點可談:
·成功布置懸念,隨著情節推演適時下“鉤”,引讀者追看。
· 人物鮮明,對白生動、自然,輕易讓讀者同情、共鳴。
· 有幾個關鍵情節,作者並未交代清楚,如攝像頭是實物還是幻象?主角進入的是夢境還是真的發生了時空穿越?我認為這些都是巧妙的“留白”,能讓讀者參與到故事裡頭,去推敲和補白。
· 我的解讀:這篇可以視為成長小說,但成長的過程都發生在內心。其中“攝像頭”最耐人尋味。通常,攝像頭代表第三方的監控審查,小說開始時確有幾分這樣的意味,但中段我們發現,它其實是友善的,會適時伸出援手。因此,它也許是主角內心的另一分身,是那個欲提升自我、超越自我的另一面(類似心理分析中的“超我”)。由此推敲,主角進入的幻境,也是內心的投射。通常,成長小說會讓主角經歷試煉而成長,但在這裡,主角的成長契機是對未來的希望(以大建宇為代表)。刻有主角名字的船以及河流,都是旅程的象徵。當他從夢境中醒轉,這一切包括攝像頭都消失了,因為主角已完成這階段的成長。渡河棄舟,他已不需要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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