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居住的地方,你有多少了解?不如从地名着手。地名短短几个字,却往往浓缩着一整个时代记忆。哪条街道“很有戏”?哪个地名起源其实是以讹传讹的谣言?我们邀请文史工作者雷子健与蔡羽各自分享5个他们觉得好玩的地名故事。
雷子健/地名背后,承载一缕缕故事与乡愁
前南洋商报副总编辑雷子健,自小喜爱历史和地理,退休后遇到冠病疫情的隔离日子,终于有时间将常年收集的资料,汇整出一篇篇考究地名来源的文章,集结成《地名采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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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Rawang 万挠
年幼随婆婆出没万挠一带,雷子健已有疑惑,为何马来名称明明是Rawang,华人却唤万挠?
口耳相传的是,当地华人将旧时火车站牌的译名念反了,本该从右读向左的“挠万”,被人们从左向右读成“万挠”。“但我觉得不可能,哪有这么笨?”他说。
耗时漫长,他终于寻获线索。
1892年,吉隆坡铁道已接通Rawang市区,该火车站设立的地点,叫做Bandar,是英政府打算用来取代Rawang的新埠。住在Rawang的华人原先不肯搬迁,直到英政府公开招标Bandar市区的赌牌、酒牌和鸦片牌,人群才开始涌动,Bandar也逐渐兴旺。
“万挠”的福建发音,与“Bandar”相近,而非“Rawang”译名。
华文译名之谜得以解开,但用来取代Rawang的Bandar,却没能替换原有的马来地名。“Rawang”从旧市区被人们沿用到新市区,“Bandar”则消失在时光更迭里。
原先的Rawang,则坐落在今日万挠18英里处,早期华人唤它“拉旺”或“朥汪”,而非“万挠”。
2.Sekinchan 适耕庄
关于雪州鱼米之乡,雷子健从小是这么听来的:
适耕庄先有中文地名,寓意“适合耕种之地”,才出现马来地名Sekinchan。普遍流传的说法是,“适耕庄”3字是由育群小学校长叶志谋联同有才之士在1948年拟想。
投入地名研究后,雷子健翻找资料发现,1940年代已存有“Sekinchan”这个马来名字。再往回追溯,百年前的地图也已标有“Sungai Sekinchan”字眼,证明“适耕庄”实为译名,而非华人原创。
3.Bentong 文冬
彭亨州的文冬(Bentong),与泰南的勿洞(Betong),地名相差一个字母,都带有“竹”的意思。更巧的是,两地开埠年代相近,也居有很多广西人。
在报馆工作时,来自勿洞的上司曾向雷子健说起老家轶事:以前广西人从中国南来,先是落脚勿洞,再写信回乡叫唤亲人过来,却因地名相似引起误会,导致不少人流落文冬。
雷子健当作玩笑话,半信半疑。后来遇到同是来自勿洞的朋友,对方也说起相似的事。另一友人则反过来,他的叔叔当年原想去文冬,却停泊在勿洞,落地生根。
“这个听起来很好笑,”却也真实,“所以这两个地方的华人,很多都有亲戚关系。”
4.Fraser’s Hill 福隆港
福隆港早期不叫福隆港,华人叫它白须港。谁的白须?开埠者Louis James Fraser长长的白色胡须。当年这位苏格兰人来到山上采矿,让福隆港成为全世界最高的锡矿场。
福隆港后来如何得名,雷子健也不好解释,有传源自矿场一名叫做“福隆”的华人包工头,另有书记载“福隆”是山上华资矿场的名称。
新加坡历史学者许云樵曾质疑,福隆港本是一座山,为何人们把它叫做“港”?他猜想,或是“岗”字讹传所致。雷子健驳,没有讹传这回事,那是因为广东人和客家人惯把矿场称为“港门”,所以叫做福隆港。
5.Bau 石隆门
流传已久的历史故事,不一定接近真相。
石隆门的马来地名叫做“Bau”,有味道之意。人们普遍相信,地名由来与1857年华工向白人拉者詹姆斯·布洛克(James Brooke)发起的抗争有关。抗争死伤惨重,尸臭味难忍,遂得名“Bau”。巧合的是,邻近石隆门的马梭,马来名称是“Busu”,近似“busuk”(臭味之意)一词,让这个说法更添几分真实。
雷子健却对此存疑,经过查证发现,早在石隆门事变以前,英国人已在著述中将石隆门称作“Bow”,也将马梭唤作“Buso”,证实两地地名与尸臭无关。
1830年,客家人刘善邦率领矿工前来采矿,金矿旁有座形状如帽的山,而“帽”的客家发音与“bau”相近。至于中文名称“石隆门”,据信是由“石洞门”转音而来。
蔡羽/老街故事,诉说消逝的风景
古晋人蔡羽一直对老街有莫名的喜爱,工作地点也落在老街区。后来有了新手机,蔡羽开始在下班后流连拍照,上传社媒,反应良好。有了图片,也得有图说,于是开始搜寻老街史料,后来有了撰写专栏的机会,陆续也有学校找他为学生导览老街,自此成了为老街说故事的人。
1.Wayang Street 花香街
Wayang Street是一条“很有戏”的街道,蔡羽说。
街上有座古庙,每年庙会都会搭起戏台,吸引各族观看,连马来人也以“wayang”作为街名。19世纪,这里曾是公子哥流连的烟花巷,有琵琶女弹琴唱戏。1952年,古庙戏台旁边筑起丽士大戏院,是戏迷盘桓之地。知名导演蔡明亮的父母,也曾在庙前开摊卖面。
而好戏终会落幕。琵琶女后来走了。丽士大戏院后来拆了。蔡明亮父母的面摊也不在了。唯独古庙的戏台,一年一度如期开戏,未成绝响。
在古庙凤山寺里,蔡羽无意发现,碑记载有小巷别称“福顺街”。他推想,兴许是小巷名称无足轻重,“福顺街”最终没能被街坊记住。老店前的大片空地,曾是牛车停靠之处,民间也戏称它为牛屎街。如今,Wayang Street音译成花香街。从牛屎到花香,蔡羽说,这是一场华丽转身。
2.Main Bazaar 海唇街
古晋河畔的海唇街,是砂州最古老的贸易区。19世纪前,这条街已经拥有3个名字——福建人唤它港墘街,“河边”的意思;潮州人称它顺丰街,取自当地会馆“顺丰公司”;另有约定俗成的名称“老巴刹”。
蔡羽解释,在古晋人的语境里,“巴刹”比菜市场更为广义,常指一个社区。他相信,后来的官方英文街名Main Bazaar,很大可能参考了“老巴刹”的叫法。
迈入19世纪三四十年代,这条街又多了新名字“海墘街”,但流传不久。60年代后,人们普遍拥抱“海唇街”这个名称。据蔡羽所知,其中一个可能是,负责出版品翻译工作的婆罗洲文化局,成员多是精通英语的客家学者,而“边”的客家发音近似“sun”,便衍生出“海唇街”的称号。
3.Rock Road 大石路
大石路真有一块褐黑色巨石Batu Kinyang,弥散着奇幻的神话传说。
马来坊间相传,这块神石不仅会变大,还有魔力。早期有位爪哇人在石上睡觉,梦见神仙,他向神仙祈愿,希望能有孩子。醒来不久,妻子果真怀孕,石前随之涌现祭拜人潮。
蔡羽续说,古晋第一代华人富豪王长水家里有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在妻子到神石前为孩子祈福后,孩子身体开始好转,健康长大。
神话缥缈,而大石沉着依旧,静守路边的人来车往。
4.Ban Hock Road 万福路
古晋有一条巷,有一条路,有一个码头,都叫做“万福”。
蔡羽说起关于“万福”的故事:
19世纪末崛起的福建商人杨源抄,南来婆罗洲后先是开拓菜园。有天他如常耕作,见到一名男子从马背摔落昏迷,立即上前施救。他当时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正是砂拉越拉者查尔斯‧布洛克(Charles Brooke)。拉者苏醒后,让杨源抄承包警察宿舍伙食,作为报答。
杨源抄有了积蓄,在古晋老街区开设万福公司。精于经商的他迅速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最顶峰时期,他在政府准许下,自资扩建店铺前的码头,负担日渐增多的贸易量。数间古庙的征信录上,也能瞥见他或万福公司的捐款记录。
好景不常,万福公司在1920年代陨落,杨源抄后来破产,唯有万福巷(Ban Hock Lane)、万福路(Ban Hock Road)和万福码头(Ban Hock Wharf)保留下来。
5.Gambier Street 甘蜜街
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甘蜜是南洋重要经济作物,当年发迹的古晋商人,多数涉及甘蜜贸易。据蔡羽所知,在最巅峰时期,古晋近郊遍布上千座大大小小的甘蜜园,收成后拿到市区贩售,人们争相买卖,抢手的甘蜜后来也成了一条街道的名字。
甘蜜街位于古晋河畔,街上店屋约在1880年代建成。当时的店屋多半是杂货店,几乎由潮州人经营,因此甘蜜街另有别称“长兴街”,取自潮州人设在当地的“长兴公司”。每家杂货店店铺后方都摆有一口大锅熬煮甘蜜,熬煮出属于甘蜜的盛况好景。
如今不多人熟悉甘蜜的形貌与味道,还好有个街名封存着一个时代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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