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黃鵬健自己都說,制弓是非常非常非常小眾的領域,“從供應商來看,螺絲、刀具,全世界就只有一家,在德國。”
這裡說的弓,不是弓箭的弓,而是提琴家族樂器裡用來拉琴的弓。細細一根琴弓,由弓杆和弓毛組成。當弓毛摩擦琴絃,聲波傳送至提琴音箱產生共鳴,發出悅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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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琴家族包括小提琴(violin)、中提琴(viola)、大提琴(cello)和倍大提琴(double bass),是古典樂團不可或缺的樂器。在馬來西亞,學習和教導提琴樂器大有人在,但是提琴修復就少一點了,制琴屈指可數,制弓……要數黃鵬健。
報道:本刊 白慧琪
攝影:本報 黃志漢
今年6月,黃鵬健帶著自己製作的琴弓參加意大利國家提琴製作藝術協會(ANLAI)舉辦的第18屆國際提琴製作比賽,在制弓組奪得“Floriano Nofri”特別獎。(注:Floriano Nofri是意大利著名制弓師)
他做了一套小、中、大提琴弓,得獎的是大提琴弓,評審評語是“有個性”。他自謙,比起前三名,自己的作品差遠了。三把弓展示在他開設的KS Strings琴行,一旁還有一把大提琴。重點在琴碼(又稱琴橋),是愛徒在另一個國際琴碼比賽的得獎作品。
參加制弓比賽是黃鵬健追求進步的動力。此次得獎,意義在於得到鼓勵和認同。在這同行不多的領域,做得好不好只有同道中人知曉。如今已踏出第一步,未來他還要繼續製作更好的作品,朝首獎邁進。
“再不去參加多一點比賽的話,在制弓方面就會(進步)慢一些。”黃鵬健是小提琴樂手、小提琴老師,也是提琴修復師。2014年開始接觸制弓,才成為本地少數的制弓師。朋友支持,向他訂製琴弓,2018年至今累計了逾30個訂單,還沒全數完成。
慢,是因為覺得作品還沒到水準,對不起樂手的琴藝。所以,他選擇參加比賽,而且是自己能親臨現場,見到評審,聆聽評語的比賽,這樣才能清楚明瞭哪裡需要改進。“算上去其實不是很多啦,德國、法國、中國,現在是意大利,才4個國家。”
打造手工琴弓至少需要10天
黃鵬健的工作室就像一般木工工作室,有多個木製工作臺,散佈著剛刨下的木屑,整齊排列各種不同大小的刨刀、銼刀、鑿刀、夾鉗。這些工具,他自小就不陌生。出生在承包商家庭,他從小就愛拿起鐵錘、釘子、鋸子,敲敲打打。
其中一隅,看起來挺像“手術室”,一把大提琴被“開膛破肚”,面板揭開了躺在工作臺上,強光照射,等待修補裂縫。他的幾位同事各自忙碌,有人在換弓毛,有人在小房間裡上漆。
一個工作臺擺上新從法國購得的琴弓原木料,黃鵬健介紹,頂級琴弓用巴西紅木(Pernambucco)製成。他分類了級別比較說道,樹齡20至30年的木料太年輕,顏色較淺,質量較輕;好的木料,油脂剛好顏色較深,木紋細密,且線條一致,少節眼,有韌性。
那些原木料已經有琴弓的雛形,重量大約160至220克,得手工一點一點刨剩38克。加上弓毛、弓毛庫,一把小提琴弓的重量約60至62克。弓毛是馬尾製成,黃鵬健選用的是來自蒙古的馬尾,得人工把卷曲了、拗折過的仔細挑揀掉。
手工制的弓毛庫和尾鈕,鑲嵌上鮑魚殼做裝飾,也是他精選出沒有瑕疵的部分,仔細打磨而成。尾鈕和收緊弓毛的半圓環,則是用銀塊一點一點磨成。
一把手工打造的琴弓要花多少天完成?黃鵬健細數,刨弓杆4至5天,弓毛庫4至5天,尾鈕1天,組裝起來至少10天。而此次參賽的整組作品,耗時2個月製作。
制弓就是磨磨磨,削削削
學琴、教琴、修琴
黃鵬健從2018年開始認真學制弓,制弓生涯還不算長,但他的音樂之路早在少時就開始了。他的哥哥是畫家,從小受到哥哥藝術薰陶,帶他去聽音樂會,看藝術表演。“當時馬來西亞沒有MPO(馬來西亞愛樂樂團)、NSO(國家交響樂團),只有Jalan Ampang(安邦路)的MaTiC Hall(馬來西亞旅遊中心),偶爾有重要的音樂會、舞蹈表演。”
90年代,想學音樂不是鋼琴就是吉他。14歲的黃鵬健走進樂器行,看見只有小提琴一把,認定就是它了!他在中學的小提琴學會上組課,放學後找老師學琴,中學畢業後也自己教課。
當時,他在一家琴行打工,順便學一些基本的修琴知識。琴碼、弓毛,這些都是提琴樂器的損耗品,就像汽車輪胎一樣,不久就要替換或重新定位(alignment)。提琴修復自此在黃鵬健的音樂生涯種下種子。
當時從事提琴修復的少之又少,樂手通常往新加坡找人修琴。2008年,黃鵬健開始認真修琴,在家裡搭了工作臺,樂團朋友開始把琴交到他手上。
這麼冷門的領域,上哪找資料鑽研?“當時真的很困難。”黃鵬健想當年,臉書甚至尚未流行,電郵到外國工作室詢問統統石沉大海。他翻出兩本舊書,《提琴的製作與修復》和《小提琴指南》,是他最初的“老師”。他也在中國網絡論壇結識同好,牽線認識了馬來西亞其他州屬的修琴師。而替他打好刀工基礎的,是中國廣州的修琴師朋友。
唯有制弓可全由自己掌握
2014年,黃鵬健開始接觸制弓,於2018年拜師法國制弓師Manuel Ruhlmann,認真鑽研新領域。為精進工藝,他還曾到英國工作室實習。
漸漸地,制弓和修琴佔據了大部分時間,“我是喜歡的,因為不用練琴。”黃鵬健半開玩笑解釋道,在樂團有時得工作到很晚,挺累的,更何況他還要教琴呢。
“人家說學琴會陶冶性情,我覺得學琴更大壓力啊!”一輩子與提琴為伍,他這麼看自己參與的領域:拉琴不只對自己,還要要對整個樂團負責;教琴,看到學生進步,也是滿滿成就感;修琴是職責,顧客把琴送來,他關心能不能準時修好交付;制弓則是全新的學習領域。
制弓應該是講求慢工出細活的吧……看他四五天才把木料一點一點地刨掉一百多克,剩下的38克不只重量要到位,形狀、弧度、弓頭弓根的重量都要拿捏得當,還要有自己的設計巧思來展現個性。
修琴也應是如此吧?這些木質品一旦磨過頭,就難回頭了。但顧客的琴和弓也不能堆積如山啊,所以黃鵬健認為,精準才是最重要。“我們要把自己訓練到精準,心裡面不能急,但也不能慢,而且要準,就是所謂的效率。”
他的手指曾經受過傷,削木時刀子卡緊了,他用力一推,一時分心,手指就被削去一塊皮。受傷後,黃鵬健一年不能拉琴。問及當時心中想法,竟然是“我終於不用教琴啦!對不起,老師不能示範。”
手指受傷,指頭活動不夠靈敏,對拉琴當然有影響,對制弓的木工倒是還好。那一丁點竊喜是因為,修琴和制弓的時間都不夠用,真沒空教琴了。集各種身分於一身,工作繁重,唯有制弓是對自己的作品負責,時間、品質壓力全由自己掌握,黃鵬健真真正正享受其中。
那麼制弓要如何突破瓶頸?不知是自我要求太高還是謙虛,他自認,到目前做的每件作品都不夠滿意,“你問我有沒有已經有一個滿意到我覺得100分的?我都覺得還可以做得更好。”
拉琴是制弓師的必要條件嗎?很多偉大制弓師其實都不會拉琴,但在黃鵬健看來,制弓師懂得拉琴是bonus(額外好處)。因為自己能第一個試音,感受弓子的彈性和音質效果,不需要另外請樂手試音,或者有時樂手也形容不出感覺,制弓師不知從何改進。
那對有興趣學制弓、修琴的朋友有什麼建議?黃鵬健斬釘截鐵說:“沒有熱忱,不要踩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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