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這間傳統紙紮店,不一樣的是,它開門營業不僅是做生意,還為傳承傳統民間藝術而生。在裡面工作的,有不少年輕人。一般人以為的夕陽行業,在這裡反而看見了曙光。
這間紙紮店,是年僅34歲紙紮師傅邱智偉的第六次創業了。他的前五次創業,都跟餐飲有關,但都無疾而終。
一轉眼,邱智偉在紙紮業深耕已有9年光景。從一開始的“錢花完了、沒得選了、做就是了”的傻勁和拼勁,到今日肩負傳承民間傳統藝術的使命,他的正能量和正面思維,深深地感染和影響身邊的人。
邱智偉出生於柔佛州禮讓縣的一個淳樸小鎮——玉射。從汲汲營營8年的餐飲業退下後,他用了45天,耗盡畢生積蓄走遍西馬半島各個州屬,想要沉澱自己,遠離當前的環境,看看外面世界的同時,也思考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沉澱好自己後,他重新出發,走出了另一條自己也沒想過的紙紮之路。選擇從紙紮業出發,是因為邱智偉對文化傳承的使命感,也對宗教儀式深感興趣。
餐飲業工作邂逅紙紮
提起幼時的成長經歷,邱智偉侃侃而談,“我們童年有藉口出去玩,就是廟宇舉行廟慶、普度法會的時候,爸爸會發出‘特別通行證’讓我們出去玩到樂不思蜀,幾點回家都沒關係。”也因為經常接觸神廟,他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有一定的認識。
邱智偉說,他的學歷不高,讀到初中三就停學。抱著“民以食為天,會煮會吃就不會餓肚子”的想法,他開始學習煮食,並在武吉甘蜜、馬六甲和吉隆坡向廚師學藝。他也曾在馬六甲租過檔口、煮伙食和擺路邊檔,惟8年間的5次創業,都以失敗告終。
2013年回鄉後,邱智偉在一家餐廳打工。同年7月,他當上玉射一所廟宇的總務,因緣巧合下遇上了認識十多年的紙紮老師傅,“當時適逢普度,我要求他粘船、做大士爺,老師傅說他做完這次後,可能下次就要找別人做了,因為他年過七旬,體力不允許他繼續做下去。”邱智偉當下就覺得師傅不做了的話很可惜,腦海便萌起學紙紮手藝的念頭,“不過,師傅說他老了不想收學徒,只是說‘你要學的話可以來了解,但是沒有薪水的。’”考量到當時做餐飲的工資也還不錯,他並沒有馬上答應。
儘管如此,餐廳長達13個小時的工時,還有對生命意義和價值感到迷茫,終究促使邱智偉毅然決然地結束了在餐廳的工作,並通過一場深度旅遊探索、傾聽內心的聲音。
吃苦耐勞習得的手藝
“我旅遊回來後才確定要跟師傅學紙紮。2014年10月開始,我每天早上幫忙媽媽割膠後,11時就從玉射開車到巴莪學藝,做到傍晚6時才回家。”儘管老師傅一開始就說不會給他薪水,但後來還是有給他400令吉當作車油補貼費。
“首兩個月是最挑戰和考驗耐力的時候,師傅帶我去芭地砍竹子,竹子會割人的,我們最不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曬竹子,要把數千支的竹子扛出去曬太陽,下雨的話還要搬進來,一天有時要收三、四次竹子,真的很辛苦。”
竹子的考驗是其一。後來,有廠家跟老師傅訂了500只1尺高的小馬,邱智偉的首二三十隻小馬都是照著師傅的小馬樣子綁,怎知綁了近200只後,師傅才告訴他說綁錯了,需要重新改過,他被迫全部重新拆了再綁過。
到了第3個月,邱智偉才開始綁一些小樣的東西,如轎子和傭人,即那些搭錯了架構也不怕壞掉和跑形的;到了第5個月他才開始接觸小間的靈屋,大的靈屋都是師傅自己綁,“師傅綁大靈屋的時候,我就偷偷瞄他怎麼綁,從中偷師。不久後,師傅就說沒有東西教我了,叫我自己出去外面找出路。”於是,邱智偉在2015年3月開始找店面,並在武吉甘蜜租下一間店後,5月尾正式開門營業,一切從零開始慢慢摸索,而創業的1萬令吉資金,也是他向人借來的。
“當時初出茅廬的我只會綁小屋子和天宮座罷了,其他的都不會,開店後的首6個月是完全沒有收入的。碰巧那段時間麻坡有一家壽板店在趕工,老闆說他缺少人手,問我可否幫忙幾天,我心想反正我也不會,就去幫忙一下,靠著這份打雜的薪水來補貼租金。”邱智偉說,他每個星期都會有兩三天待在店裡,開店的時候就將預先綁好的前院、後院、花園和金山,每天輪流擺在店外,但其實都是同樣一套東西。說著說著,他自己也忍俊不住笑開了。
邱智偉說,他在麻坡打雜的剛開始,學的只是做小間的靈屋,很幸運的是,他遇到一位來自印尼的潮州紙紮頭手,是專門做大間靈屋的,他趕工的時候就會叫邱智偉過去幫忙,加上印尼師傅樂意分享,他的紙紮功夫也日趨進步。
紙紮藝術亟需新血
“我在紙紮行業創業的那一年只有25歲,你是老人家的話,你信得過這個年輕人嗎?我要做一場法會,我把最重要的靈屋交給他,時間到了他會不會交靈屋給我?他們難免會有顧慮和擔心。”
最難撐的第一年熬過去了,邱智偉說,最艱難的時候是行管令18個月的時候,3、4個月的後備金很快就用完了,但他最終也挺過來了。行管令政策放寬後,廟裡開始辦活動了,紙紮店才漸漸有了固定的客源,而邱智偉依然堅守原則——不隨便拉低價格影響商號、不自砸招牌,二來保留東西的品質。他堅信,只要把守個人誠信和品質,最終定能做出成績。
行管令帶來的衝擊,也迫使許多紙紮老師傅提早結束營業和退休,“很多師傅年紀大了不想折騰,加上請不到人,年輕人又不要做,所以老人家就索性關門不做了。”邱智偉解釋,紙紮業這一塊其實有很多出路,因為現今的廟宇越建越多,“現在很多人做事都喜歡問神,也許是相信神明的指示就不需要自己承擔責任吧,所以拜神的人越來越多,信徒也越來越多,廟宇自然也越建越多。紙紮業沒落的時代我們應該看不到了,近50年仍會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只要神廟有存在的一天,這行業一定還能做下去。”邱智偉一針見血地說。
想到傳統紙紮行業需有人傳承,邱智偉非常樂意將他所學到的知識和技藝分享出去,“我們學到了就要傳授,讓更多人瞭解和學習才能延續這個民間藝術。如果你學了要自己開店發展獨當一面,我還更想要優先教。”他以寬闊的胸襟歡迎更多人傳承紙紮藝術。
邱智偉非常樂見徒弟在外自立門戶,也完全不擔心利益衝突的問題,他認為,很多東西,如果會失去的話,那它原本就是不屬於我們的,“如果那不是你的東西,你也只是暫時握著而已。如果他們有本事搶你的生意的話,你應該更加驕傲,因為你是師傅,你的徒弟做得比你更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果教出來的徒弟賺不到吃,那你就更加要自我反省,而不是擔心徒弟搶你的生意。”
帶新人打穩基礎,再變通創新
經歷過老師傅較為傳統和堅持自己一套的教法,再到印尼頭手只提供架構和方程式,剩餘讓學徒自由發揮的教法,邱智偉深有感觸,“第一個師傅限制你,他不需要你創新,這樣學徒會很好帶;而新派的師傅就會跟你溝通,產生分歧就有創新,然後才會進步。”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去框住別人的想法,埋沒別人的創意。他如今就是奉行新派師傅的做法,與他人分享經驗,也給予自由創作的空間。
曾有學生到店裡打假期工,邱智偉是非常鼓勵及歡迎的。他認為,孩子們有工作做,就不會窩在家裡打遊戲或玩手機,同時能趁機讓他們更瞭解什麼是紙紮。“雖然他們將來未必會在這行發展,至少曾經接觸過就有個基礎。只要我有訂單,願意來學的,我都會接受,當然人數夠了就不收了。”
來到當學徒的,邱智偉會要他們做筆記,“將我所教的筆錄下來,是讓他們留著以後自己用,這是他們的功課,你必須清楚知道自己做的和經歷的東西是什麼。”過程中,他會跟學徒相互交流,他著重的點在於,學徒要對紙紮有基本的認識,“至於如何變通和創新改進,一切靠自己,有了筆記就能經常複習,比如有些東西如普渡的大船隻,一年就只做一次,你記錄下來後,日後要做的話更加省時省力。”
儘管工作和生活已經步入正軌,但邱智偉認為學無止境,除了在紙紮品上聽取顧客回饋再精益求精外,他還堅持在放工後閱讀書籍充實自己。如今,他只要看到一所廟宇的外觀,就能對裡面的架構瞭如指掌;看神廟的裝潢佈置,就可以知道里面供奉的是什麼神明。“也許我跟廟宇比較有緣吧,既然進了紙紮業就好好地做。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反而對可以學到更多東西而充滿活力,過程中雖然不易,但是我受益匪淺,得到的知識終究是自己的。”
由於受限於店面空間小和上下貨的限制,邱智偉在舊有的店面營業三年多後,就搬到武吉甘蜜工業區的現址。
他想用親身經歷告訴大家,小地方也會有出路,只要肯努力付出,光陰不會辜負你。
對邱智偉來說,傳承民間文化藝術是使命,回鄉發展奉獻是責任,使命責任兩不誤,但求無愧於心,為生命寫下富有意義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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