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布偶》之後,陳河兜兜轉轉許多年,再次寫了一個關於故鄉溫州的故事。對於每一個寫作者,故鄉就像是他的胎記,是他無論走過千山萬水都不免時時回望的地方。故鄉就是一個作家的大本營,他從這裡出發開疆拓土,一旦在外面遭逢挫折困頓,便會“鳥倦飛而知還”,回到這裡休養生息,養精蓄銳,找到靈感和重新出發的勇氣。
《布偶》寫了溫州城西教堂的故事,在此之前,似乎不太有人寫到,聽說林斤瀾先生非常喜歡這部小說。溫州作家很多,但陳河寫溫州,總能找到與眾不同的角度,寫出新奇有趣的故事。杜甫詩說岑參“岑參兄弟皆好奇”,不知怎的,這“好奇”兩字總能讓我想起陳河。也許,“好奇”就是驅動他寫出一部部題材不同、風格迥異作品的源動力。這回他把時代背景安排在上個世紀20到40年代,通過汽車、電燈、乳業、公路、橋樑這些現代文明標誌物進入偏僻的w城(就是溫州城)的故事,寫出了這個近海孤城進入現代化的過程,其實也是從一個角度折射了中國現代化的艱難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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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河的興趣不是歸納總結歷史,或者說,他歸納總結歷史的方式是通過講有趣的故事。他的這個能力在中國作家中很突出,在他寫殷墟考古的長篇小說《甲骨時光》中他已經證明了自己這方面的過人之處。《誤入孤城》進一步發展了他的這個才能,比較起來,細節更飽滿,人物也更有血肉。
就像野象撞入瓷器店
出自祁連山少數民族部落的馬本德帶著師長的遺囑,開著一輛梅賽德斯奔馳,跋山涉水,奔赴溫州。(故事的結尾,馬本德帶領族人回到西北故鄉,故事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就像一頭野象撞入瓷器店,這個西北漢子進入到南方纖細秀雅的文化圈,在這裡,他先後遭逢了大家閨秀潘青禾,開明紳士柳雨農,新一代商人何百涵,以及美豔的繡衣坊主遲玉蓮,這些人分別代表w城隨新時代生長起來的不同階層、不同勢力,彼此之間也有糾纏瓜葛,形成了“孤城”現代化過程中的人物群像。陳河小說的特點是注重講故事,而在人物塑造上相對不太投入過多精力,有的時候,看起來,他的人物更像是推進故事前進的道具。在《誤入孤城》這部作品中,陳河顯示出只要願意,他有寫好人物的能力。馬本德的粗豪以及粗中有細,何百涵的精明機敏,柳雨農在新舊之間踟躇徘徊,池玉蓮的妖媚與剛烈,這些人物都是可以立得起來的。
《誤入孤城》也可以看成一部充滿地方文化色彩的地域小說,作品中寫到很多w城以及它周邊地區的地方風土、人情風物,如蚱蜢舟(李清照詞中的“雙溪蚱蜢舟”),河鰻溜兒,江心嶼(謝靈運詩中就寫過),礬晶山等等。濃郁的地方特色構成了小說吸引人閱讀的一個特質。
所謂“孤城”,也不是與世隔絕的。在20年的時間跨度中,我們可以看到滿清政府的崩塌,北洋軍閥的混戰,歐美列強的勢力浸潤以及日本人的入侵,時代的大背景一樣鐫刻在這片孤城之上,使傳奇的故事同時具有了歷史的厚重感。
陳河是海外華文寫作的傑出代表。《誤入孤城》由《十月》雜誌申報,入選了中國作協第二批“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是迄今為止入選該計劃的唯一一部海外華語文學作品。也許,不但是這樣的創作計劃,有一天我們的文學評獎也能向海外優秀華語文學作品敞開大門。不是做做姿態,而是一視同仁,真正讓它們與國內優秀作品同場競技。這,對推動國內原創文學創作應該也有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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